夜色下,停在街邊的黑色保時捷緩緩發動,流暢簡潔的複古車身格外引人注目,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寂寥的、冷清的公路盡頭。
頂燈亮起,被照亮的車内空間安靜,隻有車窗外呼嘯的夜風聲。
駕駛座上的伏特加沒有說話,他其實并不能理解大哥的每一個舉動,但自認沒有資格質疑。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隻需要保證殺掉内應、奪走引/爆器就好,有宴會廳内那兩個成員協助,這不算難事。他們開槍以後,警察那邊自然會不得不跟着開槍,殺掉可能正要發瘋的其餘人。
至于暴露他們的存在?完全不是問題。這種大規模的恐/怖事件,所有壓力都會傾向真正動手的家夥,怎麼會有餘閑留給不知身份的‘好心狙/擊手’呢?除了彈殼,什麼痕迹也不會留下的。
意想不到的是,SAT會突然動手,以緻他們的行動計劃被打亂,不過從後續的發展來看,組織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隻要直接撤離就好。
但不知為何,下令讓其他人撤退時,大哥沒有立即離開。伏特加從耳機裡的動靜分辨出一聲近距離槍響。
可能是因為那些家夥太不成事,輕易被警察拿下,所以有點不悅?也可能是随手補一槍滅口,大哥自有決斷。
副駕上飄起的白色煙霧順着灌入的風向窗外逸散,男人的面容在霧中模糊,看不清神色,銀色長發垂落在身側,燈光下泛着冰冷绮麗的光澤。
[“我就是家族唯二的繼承人,也是BOSS讓你來教導的學生!”]
[“老師,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明白了,我們的相遇是宿命,我從五歲起就在等待您的到來。”]
[碰見什麼人都敢湊上去胡說八道,大抵遲早會像鸮鹦鹉一樣摔死自己。]
一如既往、毫無進步,不值得提起興趣觀看的可笑結局。
駕駛座上的人離開方向盤的手臂伸到儀表盤,電台在‘滋滋’的停頓後接通,女主持人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内響起。
“令人震驚的才谷酒店水晶宴會廳劫持案,在SAT的疾風救援下結束,據現場消息,歹徒一共五人,持有槍/械并在酒店内安裝炸/彈。附近平民在半小時前已疏散完畢,歹徒被全部擊斃,拆/彈專家乘坐直升機待命,正在拆除炸彈。
本台/獨家消息,本次事件中被劫持人質已全部解救,其中17人受傷……”
夾着煙、正要擡起的手一頓,片刻的遲滞後恢複動作,咬住煙的銀發男人垂下眼皮,慢慢閉上雙眼。
幹燥、濃烈的晾曬煙氣慢慢彌漫,一點火星靜谧地燃燒。
寬敞的房間略顯空曠,月光透過白色帷幔灑入,細塵化作點點星屑飛舞。
朦胧光線輕紗般覆上床邊,拂過沉睡之人擦淨的面容,眉頭不适地皺起。
[“不,是戒指、禦守之類的,一般是不防/彈的,但裡面傾注了愛就會無堅不摧。”]
[“在警校時認真修習……要走得更遠一些啊。”]
[“說起來,銀器雖然辟邪,但收藏帶有别的名字的戒指,有……”
“不戴上嗎,準備留下鎮宅?”
“等我畢業再戴上吧。”
“我會順利地走下去,比叔叔走得更遠……一起保佑我吧,降谷,班長。”]
女性、男性,溫柔的、清亮的,或高或低,忽遠忽近,仿佛在耳邊叙述,近在身前,又仿佛離得很遠。
平緩地、回歸般落入一片柔軟溫暖的湖,緩慢地下沉,無數水流拂過全身,似乎也将融入其中。
白茫茫的、波光浮動的湖内世界,映着模糊的彩色畫面,朦胧不清。
風中搖曳的金色郁金香海,落地窗前寬而柔軟的沙發。
溫暖的、幹燥的懷抱,發頂被輕柔地撫摸。
寺廟古樸的牆面、婆娑的葉影,遞到身前的寬大手掌,托着潔白的禦守,藍孔雀鮮豔醒目。
靜靜躺在絲絨與粉玫瑰中的戒指,銀色流光閃爍,内圈隐約的刻痕。
圍在身邊,模糊不清的五張面孔,隐約的對話聲,似乎每個人都開口說着什麼,輕輕的回複。
熟悉的、屬于他自己的手,将一條細繩穿過,系在脖頸,褪色的‘勝利’金字。
“……沒死真是奇迹啊,幸運得驚人……”
“……被槍/擊後沒有防護摔落了十九米……全身多處骨折、輕度腦震蕩、右手軟組織挫傷……”
“……好運的男人……”
病床上的青年眼睫顫動。
他緩慢地睜開雙眼,視線落在時鐘,夜晚11時。
低頭打量自己,換了身病服。
固定增加88幸運值的[降谷零&伊達航.護身符]被取下,放在床頭櫃上。
最初的紙符到期後就還回了寺廟,裝在留作紀念的禦守袋中的,是刻着[Furuya Rei]的銀戒。
或許是它在命懸一線時發揮靈妙,讓衣物恰好刮過露台的沉降鈎,一瞬的緩沖讓他得以借力撞向外牆,卸去沖擊力,安全降落。
他慢慢支起身,伸手拉過座機電話,憑着記憶輸入數字。
對白聲很快在空曠的病房内響起。
“是佐藤嗎?怎麼突然打電話來?”
“可能是……還願吧。”
“嗯?是要一起去神社嗎?”
“不。是改天請你吃飯。”
“真是古怪啊,佐藤,今天發生了特别的事嗎?”
“見到了故人……”
“謝謝你,班長。”
[……保佑着我的,兩位神明。]
公園,臨時休息區。
為了避免觸發人質的不良情緒,沒有預訂酒店,反而用帳篷、淋浴車組建了露天休息區。
劫後餘生的人們各有不同,有恍惚安靜的,也有放聲大哭的,還有激動地打着電話報平安的,不少原本光鮮亮麗的人沒有之前談笑風生的從容,将自己包裹在毛毯裡。
安室透坐在帳篷邊,手裡握着一杯茶,出神地盯着淺綠茶湯中升騰的熱霧。
跟随着隊伍乘坐電梯,走出酒店大門時,他忽地轉頭,看到了一排排停列的救護車,正擡着擔架,不斷往車上送的護士。
在他們旁邊站着一列SAT特警,統一的深藍行動服、厚重的防刺背心,以及作戰頭盔,大概在等人質撤離。
他們中間的一名特警半跪在地,身前似乎躺着一個人,寬闊高大的身形嚴實地擋住了上身視野。
随後,那名特警将人送上了救護車,一側擡着擔架的護士、開啟的車廂門形成遮擋,能看見血迹斑駁、狼藉淩亂的半身,無力垂落的手傷痕累累,依然看不見傷者的真容。
微不可查的歎息消弭于霧氣中。
……怎麼會以為能藏起來呢。
次日清晨,高知綜合醫院,高級病房。
連夜坐飛機從國外趕回來的永見野風塵仆仆,身上還帶着冷氣,坐在病床邊久久不語。
“如果不是我……”
一個月前,島田導演決定在高知的才谷酒店舉辦私人宴會,鬥膽邀請了永見野。
後者一直有很強的家族認同感,對初代家主追随坂本龍馬的曆史與有榮焉。這也是為何他過去對借宿的工藤有希子相當熱情,有希子扮演的坂本乙女有很高的熱度,頗受認同。
但他工作忙碌,被突發事件打亂了日程,于是詢問侄子是否有興趣參加宴會。
佐藤當時就拒絕了,“我一點也不感興趣,以後這種活動就不要找我了。”
半個月後,新聞爆料已經息影的莎朗.溫亞德也受到了邀請,而且同意赴宴。
佐藤大喜,“叔叔,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這次機會。”
永見野:“……”
水晶宴會廳劫持案發生不到半小時,迅速成為國内外熱點,即使這次襲擊以驚人的速度被解決,依然不斷發酵着。
原本在國外小島的永見野也看到了新聞,連夜乘飛機趕到高知縣,人質正在一一接受筆錄時,他總算找到了昨夜警方安置傷員的醫院。
見到額頭包着繃帶,手和腿都上了甲闆的侄子,他甚至松了口氣,至少人活着,傷可以慢慢養。
昨夜剛聽到新聞播報時,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厥過去,要是蓮出了什麼事,他這種本來就不配活着的人更無顔面見父親和兄長了,除了跟着走,沒有别的選擇。
佐藤一看他表情就猜到了,連忙勸解,“不要上吊啊,叔叔,我還活着呢。”
“這個世界處處充滿了危險…”永見野勸說,“蓮,回魔王城吧,不當警察也沒關系,王是不需要工作的。”
“不要。”佐藤把被子一蓋,“你走吧,我要繼續當警界超新星。”
“蓮啊…”
“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