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心中冷笑，閉眼翻身，懶得再看。

忍到三名耆善少女離去，他摸黑去拿酒囊，不小心碰落矮桌上的雜物，艱難地用獨臂單手收拾時，才借助溫柔的月光，看見那個裝着銀錢的袋子也跌落在雜物中，裡面的東西從敞開的袋口滾了出來。

兩塊碎銀錢外，還有許多金豆子散在地上，閃着微微的光。

玉蘇阿和卓沫目在回去的路上專揀暗處快走，小心躲避熱情的人們。

雪霁走得不快，跟在兩人身後，突然被個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小孩撞進懷裡。猝不及防，她“啊”了一聲，引得卓沫目轉頭，見狀呵斥：“誰家孩子這麼淘氣，撞了人也不道歉，該挨揍了。”

小孩才不聽她的訓，轉頭跑了。

卓沫目回來拉雪霁：“你要跟上我們，别一個人走在後面。”

雪霁微微一愣，“嗯”了一聲加快腳步跟上兩人，将小孩剛才偷偷塞給她的東西藏了起來——那孩子撞進她懷裡時，低聲說了句：“有人讓我給你的，别讓别人看到。”

待她終于獨處，才取出小孩塞給她的東西仔細觀看：一方紫檀禮盒，鑲嵌精細的掐絲螺钿牡丹紋飾。

打開盒蓋，柔軟的素白絲絹上，橫斜着一支鮮嫩嬌豔的淡粉色花朵。

一封熏香打結的信箋縛在花莖，展開信箋，其上墨色濃淡合宜：“花中國色，唯有牡丹；河邊一會，不見不散。”

風雅幽香的信箋落款處畫着一朵盛放的粉牡丹，一望便知是誰的手筆。

雪霁拿起粉嫩嫩的花朵發呆：這不是牡丹，是草原芍藥……

“齊長甯”約自己在河邊見面，可天色已晚，河那麼長也不知道他相約在河邊哪裡，就不能寫清楚些嗎？

雪霁走了一天，腿很腫腳很疼，但明日便是第二場比試，她擔心“齊長甯”有需要她相助的地方。

拿起粉芍藥，雪霁向最近的河邊走去。

經過一整天對鏡調整，此時的蕭翰之堪稱完美無瑕，從頭發絲精緻到腳趾尖。

他提着上次雪霁送來的食盒，在河邊翹首以望，此處地勢平緩水流緩慢，夜間有河霧飄在岸上，好像初遇時的河岸。

月亮爬上柳梢頭，蕭翰之終于等來穿行在河霧中的少女。

“你來啦。”蕭翰之揮袖，衣香飄散：“這個還你。”将食盒遞給雪霁。

雪霁接過食盒，切切道：“你明日可有把握？我要做什麼？”

“我明日？明日怎麼了？”蕭翰之一愣：“你要做什麼？”

“你明日不是要去摔跤嗎？”雪霁見他楞，自己也愣住了：“你約我來此，不是要為明日之賽做些準備？我可以幫忙的。”

“你放心，本殿經年習武，身姿甚美，明日摔跤早已做好萬全準備。”原來她是在擔心，蕭翰之彎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信誓旦旦：“本殿文成武就，有勇有謀，明日穩奪頭名。”

身姿甚美和摔跤有什麼關系？

雪霁不懂，但見他言之鑿鑿便也不再追問，隻道：“那你約我來此是為什麼？”

蕭翰之指指雪霁手上提的食盒，道：“還這個。”

雪霁低頭看看食盒，又擡頭看看蕭翰之，難以置信道：“就為了還這個？”

這食盒隻是最普通最常見的器具，這裡人人都用，何須特意歸還？

“咳，也不全是。”蕭翰之在她波光粼粼的眼睛注視下，以練了一整日的翩翩倜傥走了兩圈，指着同樣波光粼粼的河水道：“今日在草原上偶得一牡丹，聊發詩興。可惜茫茫草原，除了本殿和你再無一人懂詩，便約你來此吟詩賞月。美景良辰，這方食盒贈你，盼你能與本殿相應相和。”

雪霁又累又困，隻想睡覺，全然沒有吟詩的雅興。

看着滿臉期待的蕭翰之，雪霁心中歎氣，将手中芍藥遞給蕭翰之：“贈之以勺藥。快回去睡覺。”

說罷拎起食盒頭也不回地離去。

送出的花回到手中，蕭翰之奇道：“這難道不是牡丹？”

想起今夜最重要的事，沖雪霁背影大喊：“一個人的時候再打開食盒！一定要看，這是我的第二個條件！”

夜色深沉，雪霁拎着食盒行走在黑暗中，一不小心，與一步履匆匆之人撞在一起，食盒落地。

對方手中的東西也掉到了地上。

兩人手忙腳亂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東西，向對方點頭緻歉，又各自匆匆離去。

雪霁回到帳子，洗漱過後筋疲力盡，覺得隻要沾床就會立刻睡死過去，想起蕭翰之最後的叮囑，撐着眼皮取過食盒，随手打開。

“嗡嗡”轟響聲中，一大群螞蚱從食盒中飛出來，鋪得滿帳都是！

白白胖胖的尚食回到膳房，将手中食盒擺到桌上。

美滋滋道：“草原上的螞蚱肥美皮潑，佐以調料研制出别具風味的小食，也不枉捉了整整一日。”

尚食做好準備小心翼翼掀開食盒，裡面卻連一隻辛苦捕捉的螞蚱都沒有，隻赫然放着一枚精美玉佩，質地細密,光澤溫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一張淺粉信箋放在玉佩之下，墨色忽濃忽淡地寫着三個大字：匪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