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倏然嚴肅的氛圍讓邱月明也覺察出了不尋常。
“什麼意思,你們二位欺負一個姑娘家可不太好。”金姑姑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免費的車,她就知道沒好事,看着面前一中一洋的兩人她不太放心道。
黃遠清從衣服裡掏出證件,青天白日的封面讓金姑姑沉默了下來。
“我姓邱。”
“Name?”諾伯插了一句,對于有所保留的人他不喜歡。
“邱月明。”
“家住哪裡?”黃遠清繼續問道。
“我是北平人,逃難來上海的。”
“來上海做什麼,認識剛才那個女人嗎?”
“不認識,我和姑姑是來買衣服的。”
買衣服?諾伯的筆頓了一下,黃遠清掃了一眼那些袋子,确實是些姑娘家的用品。
“現住哪裡?”
“楊公館47号。”金姑姑答。
楊公館?這地方聽來很是熟悉。
邱月明說:“我們是正經人士,和那日本女人沒有什麼瓜葛,今早姑姑陪我去選衣裳,那個女人後來的,非要和我們争一條裙子,姑姑沒肯,哪成想她那個随從竟然開了槍,我們自己也是吓得半死。”
搶一條裙子?土肥原賢二訓練出來的高徒隻是為了來上海搶一條裙子?諾伯和黃遠清互看了一眼。
“小姐,你應該誠實。”諾伯提醒道。
“為一條裙子,我沒必要說謊。”
邱月明有些生氣,她在生氣什麼呢?也許是連續兩次的幫助讓她相信馬克先生是個不錯的人?
“你們要是不信,盡管派人去楊公館問問,我家太太的名氣誰不知道,我們犯不着去和日本人勾搭。”
“楊大太太?”黃遠清呢喃着,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轉變态度,打開車門道:“抱歉,邱小姐,你們下車吧。”
“What!”諾伯不太贊同地看向黃遠清,他還想說些什麼,可黃遠清卻直接道:“讓她們走吧。”
“why?”
“在中國有無數像她們這樣遭受着日本人,甚至租界洋人欺淩的中國人,我們不應該将懷疑與錯誤歸咎在她們身上,我們政府應該保護的是她們。”
邱月明一怔,原先對這位國府軍官不做好感的她,此刻竟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敬佩:“謝謝你。”
黃遠清本為回複顧問的随口一答,但轉身面對少女真誠的目光時心弦蓦然顫動。隻因那雙眼眸純粹又堅定到了極緻,仿佛對他的所言交出了十二萬分的信任,于是一種歉疚的情緒湧上心頭。
離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對着她的背影問道:“以後和邱小姐還會不會有見面的機會?”
“也許緣分會的。”邱月明在離去前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
一時,黃遠清的心裡也不知在高興什麼,嘴角竟不知不覺上揚起弧度。
諾伯坐在車内見黃遠清的樣子,心裡七七八八的猜到了幾分,雖然他很不想打攪這位懷春軍官的美妙幻想,但作為一名合格的軍事顧問,他恐怕得戳破這個美夢了。
諾伯敲了敲窗戶,提醒他道:“黃少校,現在已經10點40分了。”
黃遠清看了眼諾伯指着手表的樣子,恍然大悟鑽進車内。
“你不應該就這麼輕易相信她,我是說剛才那個女孩。”德國人素來一絲不苟的嚴謹讓諾伯并不贊成黃遠清方才的舉動。
“在德國你們也都是這麼對付猶太人嗎?”黃遠清問道。
“如果是指秘密警察,慶幸她不是猶太人吧,要不然今天的事可沒這麼容易解決。”
諾伯仍對黃遠清沒有和他商量就貿然放走那兩個人而不滿。
“她是楊大太太的人。”
“誰?”
“一個據說和國軍裡頭有瓜葛的女人。”
諾伯沒有再問下去,他來中國的任務隻是軍事指導,政治和他沒有關聯。
不過,那個女孩,想起她的目光,他也遲疑了,很少有姑娘能擁有像她那麼純粹的笑容。
也許黃遠清是對的?
邱月明……
諾伯想起他來中國時學到的一首詩:床前有月光,地上有片霜,舉頭望明月,低頭,呃,低頭思什麼的?
唉,管他思什麼呢,反正這位紙币小姐的名字不就是秋天的月亮大又圓的意思嘛。他想他應該沒理解錯。
想到此,不單是黃遠清,他自己也無意間勾起了笑。
“你又在笑什麼?”黃遠清奇怪的看向身旁之人。
意識到自己也失了态,諾伯收起神色,淡淡回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黃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