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美麗的小姐恕我擅闖閨房之罪。”張允琛那打趣的紳士的樣子,引來邱月明的咯咯笑聲。
“你真不像一個學金融的。”
“那像什麼?”
“像變戲法。”
“如果我做一個變戲法的術士能讨得邱小姐高興,在下何樂而不為呢?”
明知他是在油嘴滑舌,但姑娘還是羞澀地别過了頭去,她撅起嘴道:“說什麼呢,你堂堂張大公子,還需讨我一個鄉下來的丫頭歡心嗎。”
張允琛捉起她的手,道:“可誰讓邱小姐不是尋常的鄉下丫頭呢。”他看着她的眼睛,隻聽輕輕地念道,“是掉進我心裡的姑娘。”
邱月明一怔,她仿佛感覺自己的心撲撲跳動要躍出嗓子眼,她愣愣地試探着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說我喜歡你,邱月明小姐,真心的。”
姑娘呆住在那裡,嚅動的唇開合了幾下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莫非邱小姐不喜歡——?”
“當然不是!”她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等到反應過來已覺失态。
“其實我——”
邱月明低低地嗚咽了一句,張允琛聽得不甚分明,“什麼?”
“就是那個……其實我……”她呢喃了半天關于婚約的事情還是沒有說出來。
張允琛見她蹙起眉頭,猜到了她的心思,可他卻不動聲色。
望着面前男人的樣子,邱月明到底淪陷了。
她攥住的雙手在掙紮幾次後,最終松開,釋懷般吐出一口氣,下定決心的對上張允琛的目光:“知道嗎,過去我娘總說女孩子大了就要早點找個人嫁了,這樣一輩子才算有了依托,過去我從不覺得如此。但現在經曆過上海的種種後,就越怕一個人漂泊了。至于方才我原是有想說的,但現在發現說不說也沒有什麼要緊,既然你願意喜歡我,接納我,那我還再奢求什麼呢,就這樣也挺好的,我很知足。”
張允琛看着她,那一刻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他用力回抱住了懷裡的姑娘。
她的愛情在這一刻被傾盡。很多年後,她才開始明白,原來1937的那個懷抱給彼此都帶上了一生的無能為力與歉意。
*
上海的安穩并沒有持續多久,8月14日拂曉的一聲炮鳴将所有人從夢中驚醒!
一夜之間,數以萬計的難民紛紛湧入租界,他們在界線外堵塞的隊伍達到了16千米長,讓站在陽台看熱鬧的洋人們都歎為觀止。
中日的這場戰争來的很快,每天都能聽到炮火隆隆,飛馳的流彈将無數房屋瓦舍夷為平地,著名的商務印書館也未能幸免于難。
現今,隻剩下三馬路的報社還在租界内勉強自保,于是樓下報社的任務開始繁重,由原先的每日一更變為了一日兩更,但凡響起“号外”的聲音,不管中國人還是洋人必争搶着買,報紙的需求遠遠大于從前。
邱月明有時也會讓吳媽買上一份,上頭一會兒說是轟炸了彙山碼頭,一會兒又說是虹口硝煙彌漫了,不過最令人振奮的消息還當屬攻占日軍總司令部。
這讓原本空落的街上因為這個消息,人群也變得多了一點。
可沒過多久,這種錯覺便被打破。九月初的時候,城市的上空開始出現了嗡嗡的聲音,成全結隊的陰影向閘北方向俯沖過去,“轟轟”聲起,火光燃起了半邊天。
“叮鈴鈴!叮鈴鈴!”
“喂,我已經盡力了!榮昌米糧廠的貨現在都進不去,凡能走的路全被日軍堵住了!我已經在聯系一家美國洋行,看能不能用他們的貨做遮掩。”
“叮鈴鈴!叮鈴鈴!”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但是我不能保證,現在戰況太激烈了。”
“少爺!小心!”阿四在外頭喊道。
突然一片巨大的陰影撲來,平地一聲炸,火光燃起,銀行半壁樓舍也頃刻化為灰燼。
張允琛從瘸腿的桌子下起身,摸索着找到了眼鏡,然而已成碎片,他拍了拍滿身的塵土,啐了一口嘴裡的壞血,罵道:“該死的日本人!該死的黃遠清!”
“少爺,你沒事吧。”
阿四趕緊扶起張允琛,方才他在外頭見到上空飛來的飛機就知道不簡單,幸好,菩薩保佑,他家少爺沒事。
張允琛沒有理會他,隻是在廢墟中尋找着什麼,當他看到徹底斷裂的電話線時才絕了希望。
他對阿四道:“去,找一台電報機來,越快越好。”
“啊,電報機?”他現在到哪裡去找電報機,阿四一臉莫名。
“實在沒有,就找台打字機來,還不快去!”張允琛第一次發火怒道。
黃遠清這家夥,現在告訴他要搞一批進口藥品的補給,他娘的現在打的這麼激烈,他到哪兒去給他弄藥。
上海就算外商再多,這會誰願意冒險出頭和日本人對着幹。
張允琛想想就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