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琛!”
剛到家門,邱月明就掙脫了他,現在他們就站在屋子的門框内,一個在裡,一個在外。
邱月明坦白道:“你想問什麼就問,我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張允琛沒有問,他像不感興趣那樣,轉過身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邱月明卻拉住了他:“你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不想知道我那些天發生了什麼,經曆了什麼。為什麼到如今你仍然可以像無事人般的不管不顧。”
“月明,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至于今天我也會想辦法處理好的,以後,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哪兒都不要去了,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張允琛說。
“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你相信了他們的話?你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所以你認為我應該躲在這棟屋子裡見不得人?”
“我是在保護你!”張允琛突然大聲道。
“我不需要這樣的保護,我要的是清白!是公道!”
“清白?公道?”張允琛諷刺地笑了一下,他松解了脖子裡的領帶,現實的說道:“你知道今天晚上過後他們會用什麼眼光看你嗎?你知道他們會對你如何評頭論足嗎?月明,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曆的世界有多麼美好,多麼天真,但在這裡,在上海,從來隻有人言可畏!弱肉強食!你若是還為自己想一些,就聽我勸,别再出去了。”
說罷,張允琛甩門離去,而牆角的一盆花也被他踢倒在一旁。
“我不是那樣的人!”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邱月明在身後沖他喊道。
可他還是毫不猶豫上了車,呼嘯一聲絕塵而去。
吳媽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能在一旁幹站着,直到張允琛走遠後,她才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歎了口氣。
邱月明蹲下身,捂住了臉,指尖是浸滿的濕潤。
之後的幾天,張允琛都沒有來過,雖然日常的開銷與用度都沒有停扣,但他的身影邱月明卻再也沒有見過。
吳媽見她茶飯不思的憔悴,也為她擔憂。
“小姐,吃點東西吧,不管如何,自己的身體要緊,少爺隻是一時賭氣,他還是會過來的。”
吳媽将盛好的飯菜端到她的面前,邱月明卻沒有半分食欲。
這幾日,她也想了很多,說來這事情能怪誰?大抵還是自己的過錯吧。
如果她沒有去問他要那盒盤尼西林,如果她當日就從戰區回來,如果她沒有和他參加那場季廳長的宴會,如果……
她多想一切都沒有發生。
“吳媽,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很多?”
吳媽沒有說話,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與誰對誰錯,但她能看出來,這位邱小姐真的很喜歡她家少爺,因為在感情中很少有姑娘會承認錯誤,願意不顧一切的放下身段。
“小姐如果真的放不下,不如就去找他吧。”吳媽實在看不下去,對她建議道。
“去找他?”邱月明從沮喪中擡起頭。
她将吳媽的話咀嚼了一會兒,然後拭去難過的淚水,決定試一試。
她想用僅有的真心去換取張允琛的回頭:“好。”
霞飛路上的大公館其實坐落不遠,可張允琛一次也沒有帶她來過。
她起初不理解,但如今——
餐桌下那隻被顫抖雙手緊緊攥住的镯子,告訴了她所有答案。
下人們上着一道道菜肴,對面的張老夫人保持着得體的大家族式微笑,她示意姑娘不用拘束。
然而邱月明隻覺得此時備感煎熬,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吃飽了,今日多謝伯母款待,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大廳的門口,張老夫人對她勸說道:“是我們張家對你不起,但我希望邱小姐能理解,不要介懷于心。”
見邱月明沒有說話,她又歎了口氣道:“如今戰亂不止,世道不安,在上海這樣的地方要想立住腳,委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允琛他爹去的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唯靠一個叔叔撐起了張家。偏偏他二叔又膝下無子,所以我們張家的希望就全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我也知道,邱小姐你不比季三小姐差,倘若在當年,你父親還在的時候,你們定然會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如今确實是沒有辦法了。所以望你能理解我作為母親的一片苦心。”
随後張老夫人命人取來一張支票,“也沒有什麼可以彌補的,這些你先拿去用,以後好生過點日子吧。”
邱月明看着眼前這張支票,悲涼的笑了,“多謝,隻是伯母,我雖然家道中落,但不是任人施舍的乞丐。今日多有打攪,告辭。”
說罷,她近乎倉皇地逃出了張家,悲憤與屈辱在她心中蔓延,她一路往前奔跑,如同逃避噩夢般逃離那個方向。
終于她跑累了,扶着路邊的燈柱喘息,但耳邊不時傳來的調笑與歌舞是出自哪裡?
眼前百樂門的繁華不斷,四季如春,那被霓虹包裹的樂場是她初來上海時便見到的地方,終于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這裡。
此刻,張允琛在鏡子前認真打理着自己的領結,那一身英國高定的茶色西服将他的身形修飾得挺拔完美,沒有一絲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