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得到幫助的邱月明一時很茫然失落,還有一點點惱怒。這說來很沒有道理可言,因為她不知道這種惱怒從何而來,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就認為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隻要有那位德國先生在,一切都能化險為夷,而她總可以用身為女性的弱勢來博取他的心軟同情,從而不用付出一點代價。
而如今,她發覺這種方式竟毫不管用了。從那天離開大劇院的晚上起,似乎一切就結束了,這是一場由她主導的結束,而現在,她居然有些懊悔。
當然她很明白自己懊悔什麼,其實這和當初張允琛對她的利用毫無區别,如今她正深刻地斥責自己的這種卑劣心理。
邱月明一路憂心忡忡地又回到了這裡——楊公館47号。除了這裡她無處可去。
她不知道陳曉雅還在不在裡頭,又或許真的隻是她驚弓之鳥,産生的錯覺?
她這麼安慰着自己,于是将手攀上門把手,然而沒等她推開面前的大門,腦後一個重擊,使她陷入了昏迷。
醒來已經是六個小時後的事情了,邱月明的雙手被束縛,嘴巴被捂住,整個人懸吊在半空,她想開口呼救,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幾聲嗚噜。
黑暗中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突然燈光被打開,照得滿堂皆亮。
邱月明這才發覺此刻坐在大廳前方的正是陳曉雅。
對方顯然對她現下這種境況十分滿意,不停踱步打量着,悠悠開口道:“是不是對這個地方很熟悉?百樂門嘛。”
“嗚嗚……”
“瞧我,怎麼給忘了,你現在說不出話來,不過沒關系,你聽我說就可以了。”
于是,陳曉雅一個動作,有人将繩索放下了一截,現在邱月明距離陳曉雅更近了。
“你一定很好奇其他人都去了哪了?不用急,過一會兒,等再過一會兒,你就可以見到她們了,因為到時會有一場盛大的派對要為我們的邱小姐舉辦。”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此刻她說不出話,隻能驚恐地盯着面前這個女孩,這個她仿佛從未認識的女孩。
“什麼,你問我是誰?诶呀,瞧我這記性,還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呢。”于是陳曉雅退一步做禮貌狀道:“你好,我叫酒井雅美,來自東京,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邱月明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記!
“我已經聽說了理慧子的事情,給邱小姐帶去了不少麻煩吧,還真是失禮呢。不過沒有關系,待會我會悉數給邱小姐補償上的。”
這時,武田一郎進來道:“少佐,距離賞花大會還有一個小時。”
“我知道了,讓你們通知的記者都通知了嗎?”
“都通知了,就等着開始了。”
“很好。”酒井雅美将目光移向邱月明,“你肯定好奇什麼是賞花大會吧,其實很簡單,賞花自然是賞你這朵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怎麼?我看你的眼神裡似乎流露出了迫不及待的求知欲,你很想知道是什麼嗎?沒問題,我讓他們進來。”
酒井的語氣變得意味不明,她拍拍手,随後一排日本兵魚貫而入。
“這都是我們大日本帝國最優秀的武士,我希望待會能和邱小姐玩得愉快。”
“嗚嗚!”邱月明知道了什麼,她絕望地掙紮着,可除了繩索在搖晃,一切都無濟于事。
“放心,這場賞花大會的結果,到時會有記者紀錄下來,做成明日的頭條新聞,所以邱小姐就請盡情地玩耍吧。”
“少佐,我們不把她獻給伊藤公子了嗎?”武田一郎問道。
酒井雅美瞪了他一眼:“伊藤那裡,我自有分寸。話說回來,武田君,這個女人三番兩次從你手中溜走,是你的恥辱。今天我把她送給你,希望你在下次的任務中不要另我失望。”
武田一郎目光一亮,才反應過來酒井說過的驚喜是什麼,他立即鞠躬道:“多謝少佐,卑職一定會努力的!”
酒井最後看了眼邱月明,她恐懼的哽咽與絕望的眼神,讓酒井産生了一種報複達成的滿足與快意,她朝她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然後毫不留情地關上大門離開了屋子。
與此同時,屋内的繩索被全部放下,邱月明摔在了地上,她看着面前不斷逼近的日兵,那無法揮去的恐怖與悲傷讓她近乎絕望到想死。
于是她決心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堵牆尋死。可其中一名日兵扯過了繩子,将她一把拉了回來,她立馬便陷入了這群豺狼虎豹的包圍圈中。
她驚恐萬分,試圖揮掉面前伸來的手,可她的手立刻被壓制住,嘴巴被捂住,而身上的衣服正一件件的被撕開,混合着他們粗鄙的笑聲與言語。
不!讓她死吧!求求了!上蒼!讓她現在就去死吧,她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無法忍受這樣的糟踐!一刻也不可以!求求了!
就在這時,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打斷了屋内的所有獸行。
“Get off her!(放開她!)”
屋内隐隐彌漫着彈藥的氣味,而門闆上殘留着一隻被子彈貫穿的孔洞。
所有的士兵停下了動作,他們轉過身看着從門外進來的男人,他們好像在猶豫,又像是在等待着誰一觸即發的命令,他們就将前赴後繼的沖上前去。
諾伯大步走了過來,他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每一個靠近邱月明的人,當他最後找到那個姑娘時,她正無助的伏在地上,眼神裡充滿了空洞,裸/露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而那樣的顫抖仿佛連他的心都要一起跟着痙攣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脫下了外套,一把裹住并将她抱了起來。
然而此時,武田一郎卻道:“等等!你不可以從我這裡帶走她!”
話落的那一瞬,槍口就已經不偏不倚地抵在了武田一郎的頭部。
武田一郎一駭,随後周圍的日兵們也立馬舉起槍支圍來。
武田一郎突然笑了,“你不會開槍,我們是盟友,你如果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的話。”
諾伯沒有說話,就像他的槍沒有從武田一郎的頭上移走一分一毫。
武田一郎不肯放棄,他伸手抓住了邱月明,想試圖扯下這個女人,然而下一秒,子彈就貫穿了他的手臂,他痛得大叫,趕忙捂住了流血的臂膀。
“混蛋!”有日本士兵憤怒的想沖上前來開槍,可酒井雅美這時出現了。
“退下!”她命令道。
然後将目光移向諾伯,“希普林先生你真的要為了這個女人而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嗎?”
“你們已經嚴重違背了戰争法中最基本的人道主義原則,對此,作為你們的盟友,我隻能說為你們感到羞愧。”
“呵!人道主義!”酒井不以為然,“我倒是很期待看到貴國将來,在戰場上是否能很好的踐行戰争法中的人道主義精神。”
諾伯并不想和她争辯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題,他道:“讓開!”
“如果我不讓呢?”
很快,槍口便指向了酒井,酒井全然不怕的樣子道:“我不是武田一郎,你盡管可以開槍打死我,但是,你可要做好上軍事法庭的準備。”
諾伯的槍沒有開出,它定定的對準了酒井雅美,就像酒井雅美也沒有挪動半分步子,他們仿佛陷入了某種僵持中。
然後,酒井雅美輕松笑道:“還有20分鐘的時間,外面的記者就會進來,你現在可以選擇離開,我将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者——”酒井停頓了一下,“我不介意将報紙的頭條直接寄到柏林去。如果你執意選擇這個女人的話。”
諾伯沒有說話,但他握住槍的手變得更緊了。
酒井開始踱步,悠閑地猜測着:“啧啧啧……你說記者進來看到這副景象,報紙的頭條會寫什麼呢?駐華顧問終日厮混上海的秘聞,還是日耳曼血統保護法的違背真相。這些似乎都挺合适呢……”
“砰”的一聲,子彈落在酒井的腳步前。
“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讓開!”
然而酒井站立在那裡,她很執意。
“别再挑戰我的耐性,就算我真的要上軍事法庭的話,那也很遺憾,你是沒有機會看到了,女士!”槍口直直向着酒井的頭,諾伯的話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堅定。
“您确定要這麼做嗎!”
“你看我會不會這麼做。”諾伯道:“邱月明小姐是我在上海的女友,她将受到德國領事館一切合法的庇佑與保護,我想這點武田一郎先生不會陌生,而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将視為對我的侮辱與挑釁,所以,慶幸我們的盟友關系吧,如果不是因為如此,今天,我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子彈打進你的腦門裡,我說到做到,酒井小姐!”
話落,他一把推開了面前的日本士兵,然後帶着邱月明毫無顧忌地離開了那裡。
酒井鐵青着臉,吸了一口氣,冷靜過後對武田一郎道:“緻電大使先生,對柏林進行交涉。”
他将她抱回了休息室的沙發,正要松開,卻發現懷裡的女人仍然在發抖,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裳,那樣子仿佛是溺水者找到唯一一塊漂浮的孤木。
諾伯心下起了憐憫,安慰道:“一切都結束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