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邱月明仍然緊緊撲在他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那些屈辱與恐懼此刻被全部釋放出來,無能為力的她隻能将自己蜷縮進面前男人的懷抱,似乎天地間風雨飄零,隻有他才是她最安全的寄托。
他從來沒有見過面前的姑娘哭得如此傷心,眼淚一串接着一串掉落,讓他的心跟着一起難過。就像現在他真的很埋怨,為什麼德國要選擇和日本結盟,為什麼,他不能留在中國久一些,為什麼他要愛上這個中國姑娘。
所有的為什麼都不會得到答案,他隻能将無限的溫柔化成對她的撫慰,化成在她發絲,肩膀的掌心。
過了許久,姑娘顫抖的身體終于平複了下來,悲傷的大哭變為了小聲的哽咽,她離開了男人的懷抱。
“我……很抱歉……”諾伯說,他真的後悔了,後悔在她來找他的那天沒有答應她的請求,他因為那曾被拒絕的該死的自尊心,讓她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
邱月明沒有說話,她扯了一下破損的衣服遮住裸露的肌膚,然後别過頭去,想掩蓋神色的狼狽。
諾伯于是從衣櫃裡取出了一件衣服遞給她,然後他準備出門去等候。
可就在這會兒,外頭響起了争執聲。
“先生,您不能進去,這裡是後台休息室。”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們邱小姐的哥哥,我來找我妹妹的,你讓開。”
“先生,不可以的,見邱小姐是需要預約的。”
“預約什麼?我都看到了,剛才的日本人,你們這種地方真當我不知道嗎?你們這是赤/裸/裸的逼良為娼!”
“先生,您不能這樣說,您……”
“你給我讓開!”邱雲青一把推開面前的侍應生,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他已經從報社裡個别的記着那聽到了風聲,說日本人準備開什麼賞花大會,他自然知道了這上海最有名的交際花,那刻他顫抖地摘下眼鏡抹了把臉,克制住盡乎暈厥的擔憂。
他不顧一切的趕了過來,可看到的是離去的日本人。他此刻隻祈求老天保佑!希望什麼都沒有發生!
“月明!月明!你在哪裡?我是大哥,大哥來帶你回家!”邱雲青如無頭的蒼蠅,焦急地從一間間休息室尋過去。
“别出去!”邱月明說,她看着諾伯的神色帶着莫大的惶恐與祈求,“别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最後懇求您,先生……”
姑娘的眼角有淚水未幹的濕潤,她就像一朵遭受風雨摧殘的玫瑰,無論提出怎樣的要求,都會讓面前的人甘願為她付諸一切。
“你想怎麼做?”
“隻要别讓他找到我,怎麼做都可以……”
邱雲青的腳步已然走近,諾伯沒有太多思考的空間,他隻能抱起沙發上的姑娘,鑽進了身後的衣帽間。
狹小的衣帽間内,除了堆疊而放的衣帽,兩人便再無可以動彈的空間。
邱月明貼在他的胸膛,科隆4711的迷疊香鑽入鼻尖,讓她沾染上屬于對方的所有氣息,而此刻随着邱雲青的推門,她更是緊張得屏住了呼吸,攥緊了希普林先生胸前的衣服,
“Take it easy.(放松點)”他說,在此刻這種毫無施展的環境下,他居然沒有半分局促,相反還有些想笑。
可下一秒邱月明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埋怨他不該發出聲。
姑娘柔軟的肌膚觸碰他的唇,又帶有一絲來自樹蔭的栀子花味,讓他渾然悸動。
于是他吻了一下她的掌心,邱小姐驚訝,瞪着一雙眼睛,她的目光中又多了些嗔怒。
似乎發覺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于是,諾伯将圈住姑娘腰際的手,又悄然上移,惡作劇般的在她的背脊畫了一個符号。
“别……”她控制不住地發出了聲音。
“你知道我剛剛在你背上畫了什麼嗎?”
邱月明不知道,現在也不想知道,她隻希望能趕緊結束這尴尬的境地。
可男人對她的窘迫不為所動,在他看來,女人偶爾在男人面前流露出些笨拙的無措則是一種可愛,尤其是矜持的東方女人。
于是他繼續在她的背上比劃:“是一種類似十字的符号,它是我們德國的标志,紅底黑字,如果你見過會覺得它很酷。”
邱月明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她選擇将頭别過去。
可諾伯還是将她的頭掰了回來,令她逃無可逃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女孩,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總是讓自己陷入到一種很糟糕的境地?還是你認為這樣能引起我對你的同情以及……愛?”最後一個字他說得很遲緩,甚至帶了些疑惑。
“您說的沒錯,我總是将一切搞砸,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她終于開口說話了,盡管那聲音仍舊很低。
“所以,你需要一個給予你保護的人。”諾伯總結道。
邱月明一時沉默不答。
“你想念過我嗎?”他又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好吧,我是說哪怕隻有一點,一刻,甚至一秒。當你面對那群日本人的時候。”
這絕對是一個令人感到屈辱的話題,如果不是顧問先生的目光确實誠懇,她險些要懷疑對方是否有意羞辱她。
她沒有回答,将頭埋下試圖躲避希普林緊追的目光,可對方還是擡起了她的下巴,一定要她直面内心的答案。
她逃無可逃,終于在這狹小的空間内,吐出氣息妥協道:“你說得對,我承認,有過,可以了……唔!”
他覆上了她的唇,那熟悉的吻再次落入,是那樣出乎意料又臉紅心跳。
邱月明有些惱怒又有些羞赧,她想拒絕,可是被圈在懷中根本無法動彈。
“嗯……”她的手推拒不開對方的胸膛,隻有唇齒間發出低弱的反抗聲。
積攢的渴望不再滿足于此,他箍住她的雙肩,一個上前,将她牢牢按在了衣帽間的門闆上,由于地方的狹小,沒有多餘的空間讓她站立,于是她被騰空抱起,雙腿不得不纏住他的腰部。
現在,半封閉的空間内,她的理智正被一點點抽走,現在彼此緊密相貼,在這間狹小的衣帽間内,有某種感覺漸漸地被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上帝作證,我再也無法忍受你一次次帶給我的冷漠與拒絕,盡管我曾一次次的告誡自己,抛下她吧,抛下她吧,可是每當我再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仍然不由自主的想與你靠近,邱小姐,我想我真的——”他停下了,然後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道:“真的愛上你了。”
邱月明顫抖了,連同着心都顫抖了。
她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又也許對方根本不需要她的答複,在諾伯的潛意識裡,究竟是從什麼時刻開始,他默許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對她施行這樣無禮的行為,這本不是他的教養該做出的事情,可他自私的心髒,就認為這個女人應該屬于他,無論他要對她做些什麼。
“我……我不能答應你任何承諾……”她推開着說。
“不,你得告訴我,别再猶豫下去了!告訴我!我很需要這個答案,就在今天。”然後,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如果你想救出你的弟弟。”
邱月明聽出了話中的含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這還是她認識的那位好脾氣,有求必應的上校先生嗎?
“如果我不同意,您是否——”
“是的,我需要一個答案,女孩,這對我很重要,如果你想救你的弟弟。”他再次重申了最後一句話。
在他看來,就是因為他一次次尊重對方的選擇,而造就了她如今的境地,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他今天沒有趕過來的話,他最喜歡的姑娘是否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他要結束這種該死的縱容了。
“您的意思是隻有我成為您的情婦,您才會幫我解決所有問題。”邱月明再一次難以想象的問道。
“女孩,你永遠想象不到你對于我來說意味着什麼,但絕對比你所認為的要更多一些。”
對于情婦的說法其實諾伯并不認同,可他又找不出任何反駁的方法,因為他确實沒有辦法給予她婚姻的名譽,在種族主義論裡他是那麼決絕的愛着她。
這刻,邱月明已經知道了自己别無選擇。
她垂下了頭,也垂下了目光,死水般的妥協道:“我明白了。那麼請您幫幫我吧。”
很多年以後,她回憶起自己這一生最狼狽無助的時刻時,總會無可避免地想起那間暧昧又可恥的衣帽室,想起那散了一地的衣物,仿佛她淩亂又錯誤的人生。
“好女孩。”希普林先生的語氣中有贊揚,他愛憐地撫過她潮紅的面頰,鄭重道,“從此刻起,我向你保證,隻要我留在中國一天,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的軀體,踐踏你的尊嚴,否則我會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