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諾伯跟在她身後,觀望着附近,他要了解一下這裡的情況,比如雪道的高度、坡度、長度、寬度、以及周邊的情況。
“就這條吧。”他指了指右手邊離他們較近的一處山道,那裡不管是開闊的路面還是平穩的坡度,都時刻透露着一種新手的安全感。
“你不會滑雪嗎?”邱月明疑惑地看着他。
“怎麼會!”這個質疑讓他差點叫起來,“那是因為你不會。知道嗎,我高中的時候經常和西格、費裡克斯、羅賓他們一起去巴伐利亞的格倫山上賽雪,甚至最快的那會兒,連山腳下趕着麋鹿的獵人都追不上我們。”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邱月明掃了眼面前的滑雪道,透着一點看不上。
“或者你想體驗一些刺激的。”諾伯的語氣裡隐隐透着誘惑,讓邱月明很動心,她想了想看着對方道:“要不,試試?”
高級的滑雪道順着山勢纏繞在陡峭的山峰上,擡頭上仰,則有一種盛氣淩人的壓迫,與那些平矮的山道完全不可相比,她雖心裡有一絲畏懼,但還是踩着雪闆搖搖晃晃地挪到了山道口。
諾伯見她一副企鵝似的樣子,抱有懷疑道,“親愛的,你确定要選擇這條路嗎?”
“我那會跟着西格蒙德學開車的時候,也很害怕,可真正的做完以後發現其實一切都沒那麼可怕,所以我願意嘗試一下。”
諾伯的笑容停滞在嘴邊,從什麼時候開始,西格蒙德成了他不喜歡聽見的一個名字。
為避免他們雙方過多的提及那個不相幹的人,他不再繼續話題,而是從身後拍了一下邱月明的肩膀道:“出發了,親愛的!”
話落的瞬間,他像一隻弩箭似的踩着雪闆沖了出去,邱月明目瞪口呆地望着男人離去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大喊:“喂!等等我!”
真正體驗過滑雪後,邱小姐才明白這可比開車難多了,光是栽進雪坑的次數就已經令她數不清,更不用說每次諾伯在滑過一段路程後,還要往後張望一下他的邱小姐有沒有變成一團球滾下坡去,如果是這樣,他就要再打轉方向回去尋找這個執拗的女孩。
就這麼停停轉轉,等兩人到達山頂已經是下午的時候,此刻眉毛睫毛發絲上都染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而她站在最高的岩石山,看風把大霧大雪吹開,遠處一片皚皚,山脈一條接着一條綿延染白,像起伏的波浪又像翻滾的雲層。
“那裡是我們的未來。”諾伯從身後走來,環住了她的腰,望向那看不盡的白雪深處,告訴她。
“那裡是瑞士?”來到歐洲這麼長時間,她已經能基本辨别出每個國家的大體方位。
“是的,那裡風景秀麗,律法完善,而且瑞士還是一個中立國,等一切結束後,我們就去那裡定居,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們。”
他給她描繪着一片烏托邦似的美好未來,可是邱月明的心底很明白,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她暗暗垂下了目光好一會兒,再次擡頭時說道:“對了,昨天西格蒙德來信,說下周他在維也納歌劇院裡有一場紀念弗蘭茨.約瑟夫.海頓的交響演奏會,他詢問我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觀看。”
“西格,你和他還一直有聯絡嗎?”
“啊?他難道不是邀請我們,不,應該是你嗎?”邱月明沒理解諾伯的意思。
“嗯,當然,他是邀請我們。最好是如此。”他點點頭,卻沒有将心裡的疑惑說破。
之後,在返回山下的歸途,也許是坡道的慣性使然,邱小姐比去的時候順暢了許多,她雖滑得不快,可也能逐漸掌握平穩。
而在山腳的出口處,一個裹着呢子大衣,好整以暇的男人正等待着他們。
克勞蒙斯首先摘下了帽子,向對方緻了一禮,然後才從懷裡将那封露西亞認真措辭的信函遞給了希普林。
諾伯停下了本該繼續向前的雪杖,他從男人手中接過了那封信函。
在打開後發現這居然是一封邀請信,但他的目光繼續下移到右角的署名時,微微有些意外。
來自埃森的問候?
如果他沒糊塗,他和埃森市的克虜伯家族應該是沒有半分聯系的。
克勞蒙斯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詫異,這令他很滿意,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拒絕克虜伯家族的邀請。就在他正要開口為自己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時,對方卻将信紙原本原地還給了他。
“我在此向尊敬又偉大的埃森克虜伯家族的所有成員問好,遺憾的是,今晚我恐怕不會有時間,望能得到諸位紳士的諒解。”
這回換克勞蒙斯驚訝了,就在他準備說點什麼來挽留時,山下突然滾來一團影子,狠狠地栽進了身旁的雪地,濺了他一皮鞋的雪點。
“看我說什麼,你可真是個小笨蛋。”諾伯發出笑聲,去扶起了那個姑娘。
克勞蒙斯有些生氣,可他還是将目光轉移向了那個倒黴蛋,此刻邱月明已經從地上起身,她摘去護目鏡和帽子,扯下了厚厚的衣領拉鍊,于是一頭烏黑的長發落下,随着她大口的喘息在風中肆意舒展。
克勞蒙斯的眼珠子簡直瞪得筆直,這是一個……黃種人嗎?一個日本人嗎?
所以眼前的男人就是因為這個日本女人才搞得這麼狼狽?
克勞蒙斯收回無數的不解與驚訝,他還是将目标轉回最初。
“希普林先生,我想您在拒絕之前可以聽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們最好有個簡單的認識,那時,你再選擇答複我。”他覺得作為哈爾巴黑家族的第二繼承人,克虜伯集團内的軍火統籌部經理,他總不會不給自己面子的。
“沒有這個必要,如果我去參加你們的社交,那麼我自然會知道您尊貴的名字,但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做個簡單的過路人更好。再見!”
說完,他就帶着那個亞洲姑娘滑雪遠去了。
而克勞蒙斯則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那兩個消失的背影,半天咕哝道:“真是個怪胎!”
晚上的卡斯普羅度假村也很熱鬧,怯懦的波蘭商人在這一代開發了成片的娛樂項目,為單調的德國人提供了應有盡有的服務,撲克室、情趣間、彈子房,甚至應召女郎,隻要是能取悅德國人的,他們都能做到。
而希普林也在這裡碰到了幾個面熟的軍官,他們在撲克室内玩起了牌,邱月明不喜歡那種嗆人的煙味,于是靠在旅館大廳的窗戶邊,探出身呼吸着夜幕下的新鮮空氣。
就在此時,一個醉酒的士兵剛離開集市上的啤酒狂歡,他跌跌撞撞地從旅店的門前經過,然後醉眼朦胧的看到了一個婀娜的女人從窗戶邊探出,他不必思考太多,又也許是習慣了這麼做,一把拽過女人的手臂,就将嘴唇貼了上去。
邱月明吓得尖叫,而另一邊,一道呵斥聲也同時響起,試圖阻止這無禮的舉動。
可士兵仿佛沒有聽到,直到在拉扯中,姑娘包裹頭發的絲巾被扯下,一頭黑發散落,才使那個士兵清醒了一些。
他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嘴裡嘀嘀咕咕地用德語說着什麼,邱月明覺得那絕對不是什麼好詞,然後帶着一種嫌棄的眼神離開了那裡。
現在,她拍着驚慌未定的胸口,轉身去向那名好心人道謝。
“感謝您——”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眼熟,就在下午的時候他們還見過。
克勞蒙斯從地上撿起那塊絲巾,遞給她道:“還好嗎?”
“月,發生什麼事情了?”諾伯在聽到她的叫聲後趕了出來,而他現在看到的則是克勞蒙斯手中正拿着一塊屬于邱小姐的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