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女士。”男人趕緊從地上替她撿起東西,卻發現那是一本敞開的證件,證件上寫着日本籍,裡頭還掉出了一張德國克虜伯的合影,他愣了一下,而在擡頭看到對方的時候更是不由打了個定。
好漂亮的女人。
“謝謝。”邱月明低頭笑了一下,從他手中接過了證件。
“小姐,是……日本人?”
邱月明含羞地點了點頭,然後用英文輕輕地說道:“我是名古屋人,自小随父母前往德國學習生活,對家鄉的一切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聽先生的口音也是日本人嗎?”
“在下确是日本人,山口秀夫,家住京都,那裡距離名古屋可一點都不遠呢,敢問怎麼稱呼小姐?”
“高橋洋子。”邱月明接過男人遞來的證件時,手指故作不經意地掃過他的指頭。
山口秀夫心神一陣恍惚:“既然都是家鄉人,在下可否請小姐喝一杯?”
邱月明露出漂亮的貝齒朝他笑了。
這個男人,她從上船的時候便已經注意到了,據諾伯從一名美國參贊那得知,他是一個往來于日美的使館官員。而她第一時間就開始計算這個男人的可利用性。
她要報複酒井!
“從我今天第一眼見到洋子小姐的時候,便深深被您吸引了,今晚能遇見您這樣的美女子,就是叫山口赴湯蹈火,山口也心甘情願了。”兩杯酒水下肚,山口握住了邱月明的手動情道。
“先生這樣說,洋子倒真有一事相求。”邱月明憂愁道:“先生不知,洋子的父親在過去與東京的伊藤大人曾有過君子之交,這樣的情誼在我們心中一直難以忘懷。而今,父親身在德國,卻聽說伊藤大人貴體欠安,無奈父親事務繁忙,故爾修書一封存問大人,先生如果願意将這封信轉交給伊藤公子,那麼洋子必會感激不盡。”
“原來是這樣,洋子小姐放心,在下必定會将書信帶回東京交給伊藤公子,絕不辜負洋子小姐的信任。”
“那就拜托山口君了。”
邱月明對他眼眸輕擡,唇角彎起,那模樣像極了當年她初到百樂門時第一眼見到蘇曼曼的三分妖娆。
諾伯回到房間内的時候,邱小姐正坐在梳妝台前漫不經心地梳理着頭發,事實上她也是半個小時前才回來的,而聽到鎖芯的轉動後,她立馬坐好了身子,回身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
“你好些了嗎?”他來到她的身後,用手從腰間圈住她,側頭在她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
“好多了,沒有那麼嚴重了。”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略帶遺憾地說道:“我以為這次我們會擁有一個可愛的小家夥,卻沒有想到會這樣。你說它要是在你的肚子裡該多好?”
邱月明愣了一下,随後認真地問道:“您真的希望和我孕育一個孩子嗎?”
“我渴望是這樣,更渴望我們永遠不會分開,但我不知道這會不會實現,如果你願意的話——”他在她面前蹲身,單膝着地,像一個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騎士。
可邱月明沒有回答,她垂下了眼睫。
“别想那麼多,早點休息,我的月。”他給了她一個晚安的吻。
船在海上航行了兩個禮拜後,他們終于抵達了美國的紐約港,在海關檢查處,副官格魯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諾伯隻需要帶着查理的證件,冒充一個美國記者,和一個叫高橋洋子的日本女友出示一張旅遊簽證外,他們就可以順利地進入美國。
而由于海上航行的時間過長,期間邱月明曾不止一次出現了腹部疼痛,等達到美國後,她的面色已然蒼白到近乎透明。
諾伯連忙帶她前往了紐約郊區的一家高級私立醫院内進行了手術。
手術結束以後,她從昏沉的麻醉中醒來,一位進來換輸液瓶的小護士在詢問了她沒有任何不适後,玩笑地問她,送她來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她的sugar daddy?
邱月明楞了一下,她知道中國人的青澀常常會讓這些歐美人錯認年齡,但萬萬還不至于錯到她的輩分會降下這麼大一截,她于是問道:“他看上去年齡很大嗎?”
小護士突然笑了起來,忙搖着頭說NoNoNo。
後來,在護士離去的笑聲中,門被再次推開,是諾伯,他給她帶來了一束漂亮的玫瑰,他詢問她的情況如何,邱月明點點頭,表示還可以。
然後,她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希普林先生,雖然,德國的戰争使他少了些初次見面的白淨,更多了成熟男人的硬朗,但還萬萬不至于将一個33歲風華正茂的男人錯認成是一個老頭子吧?何況希普林先生還是一個文雅的紳士。
想了想,邱小姐還是把剛才小護士的話告訴了他,諾伯的神色果然起了變化,但那不是驚訝,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别扭,随後是無所謂,最後到好笑。
他笑到捂住嘴:“親愛的,sugar daddy可不是糖果爸爸的意思。”
“那是?”
“是……”他猶豫了一下,想着如何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說:“在他們美國人的文化裡是包/養金/主的意思,按照你們中國上海大世界裡的那些說法,就是幹爸爸,明白了嗎?我的sugar baby(甜心寶貝)?”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腦袋躺回枕頭上,兩腮鼓鼓,郁悶地吐出一口氣。
兩個月後,上海。
靠近日軍華東情報機關處的一間日式别院内,突然傳來凜冽的槍響,才從華北戰區被調回的松田理惠子腳步一頓,她猛然推開了門,隻見一顆金屬子彈殼落地,少女倒下,身上的鮮血溢出流淌,她失聲痛喊:“美子!”
“美子!為什麼這麼做!美子!”她抱住了酒井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天地間隻剩下她悲涼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