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裡耶夫被擡到防空洞内的救護站後，邱月明也很快從戰場上回來，西格蒙德的那一發迫擊炮威力太強，她被震得滾了好幾個跟頭，在跌跌撞撞地找到瓦西裡耶夫後，把輪軸交給了他。

此時瓦西裡耶夫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他馬上就要進行手術了，腹部的血仍然在流個不停。

他攥着那截輪軸，隐忍着痛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請原諒，過去我對你說出那樣的話。你比我想得勇敢，邱小姐。”

“很高興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您終于改變了觀點，這至少證明了中國人是一個值得贊美的民族，對嗎？”

“是的，中國人是一個值得贊美的民族。嘶——”刀子劃開皮肉，彈片就從瓦西裡耶夫的腹部被血淋淋地取出，在倉促又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瓦西裡耶夫疼得皺緊了眉頭。

而邱月明也在聞到那濃烈的血腥味後泛起洶湧，捂住嘴跑到牆角再次嘔吐了起來。

“你需要幫助嗎？”一個蘇聯小護士，在結束手術後，好心地向她詢問道。

她搖搖頭，拒絕了：“不用，隻是吃壞了肚子而已。”

她反複向對方強調這件事情，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掩蓋她内心的鬼怪。

其實，從回到羅斯托夫的第一個月，她的心裡就有了預感。

自兩年前美國的那場手術後，他們在上床時一直很有分寸，希普林先生更是盡量避免讓她過早的懷孕，盡管他是那麼期待和她擁有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孩子。

可唯獨那個晚上，集中營的事情刺激到了彼此，在急促的擁抱，昏暗的視野裡，他們不顧一切的沉淪于彼此的身體，從而忘記了某些措施，才造就了現下這種情況。

然而這并不讓她感到恐懼與慌亂，恰恰相反這也是她所期待的，她想留下點什麼給那個男人。

在一次次的背叛與逃跑後，也許是上帝讓她的良心最終發現，她開始覺得她應該彌補點什麼給他，至少是關于她這個人的印記，假使有一天他們會在無力的命運前分開，那麼她也總算在這一生裡為這場愛情絢麗的開過花，結過果，至于有沒有将來，并不是那麼重要了。

所以，她決定保下這個孩子，但是她不能讓蘇聯人發現，一旦肚子大起來，他們會很快察覺出她消失的兩個月發生了什麼。

她也不能讓陳媛知道，因為一個間諜是不能懷孕的。

所以現在，她還剩下什麼辦法？

滿腦子的思考中，防空洞口傳來腳步聲，是蘇軍的傳令兵，他彙報着德國人的推進步伐，像死老鼠吸引蒼蠅那樣的被吸引過來。

這時，邱月明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張笑臉。

齊霄！

是的，她還有齊霄，齊霄一定會幫她的！

于是，她趁機向瓦西裡耶夫建議道：“我們應該盡快告訴前線的士兵，德軍38T引導輪軸的問題在哪裡。”

瓦西裡耶夫吃力的從行軍床上擡起頭，手術剛結束後的他，臉色很蒼白，但他的另一隻手裡還拿着研究用的圖紙。

“你說的沒錯，但我還需要幾天的時間，我要再确認它的電傳機設備，邱，如果你不介意我這個老頭子的話可以留下來幫助我，最好和我再講講你在克虜伯的事情。”

“可以，上校同志。”

幾天的時間，她的肚子沒這麼快大起來。

四天以後，邱月明跟随瓦西裡耶夫的團隊在夜晚扮成運輸兵去到了馬馬耶夫崗的前線，這裡是斯大林格勒的最要緊之處，站在這裡就可以俯視到整個伏爾加河與斯大林格勒的地形。

但在4個小時前，蘇軍才經曆了殘酷的戰鬥，從德國人手中奪回了這裡。

現在，瓦西裡耶夫忍着傷口撕裂的疼痛匍匐在履帶的下方檢修蘇34坦克，而她也在一旁幫忙遞扳手與螺絲，不一會兒，機油就弄得她滿手滿臉都是。

“月明，你怎麼來這裡了！”齊霄從前線的觀測台回來見到她略感驚訝。

“齊霄，我，不放心你，所以和瓦西裡耶夫上校一起過來了。況且，這也是我的本職工作。”邱月明說道。

齊霄卻把她拉至一旁悄聲道：“這裡很危險，你不該來的！”

“我……”話到嘴角，她又泛起惡心，“算了，晚間再說吧。”

到了晚間，他們和醫護兵一起整頓停歇在馬馬耶夫崗後方的一間廢棄工廠内，瓦西裡耶夫去指導裝甲兵們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擊中38T的軸輪弱點，而邱月明則悄悄來到了齊宵的身邊。

齊霄依舊在她的備忘錄上記着蘇聯每天的戰況。

邱月明的到來使她有些意外，但她還是問道:“你今天白天怎麼了？氣色這麼差。”

邱月明沒有回答，她捉起齊霄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齊霄起初沒有明白過來，但轉而聯想到她失蹤的那兩個月很快懂了。

“是誰！是誰欺負了你！”

邱月明搖頭:“我自願的。”

齊霄怔住。

過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猜測着問道:“是德國人嗎？”

她無聲點頭。

齊霄倒吸一口冷氣。

除去如今的蘇德關系，即使在國内這樣的情勢下，她這種事情也是不應該發生的……

但随後她就立刻想到了在維亞濟馬的那個晚上，送她回來的德國軍官，那個時候，她隐隐察覺出了什麼不對的地方，但礙于蜜友的身份沒有開口，但此刻，齊霄的心中一瞬間坐實了某些猜測。

“你準備怎麼辦？”

“我想生下他。”

齊霄看着她，目光中有不可思議與同情。

“其實，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的任務。我的上頭是不會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而現在蘇聯和德國又打得這麼激烈，我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所以我不能留在這裡了。我得想辦法，離開戰場。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了，所以我隻能來找你，齊霄。”

“可憐的月明。你真的想好了嗎？”齊霄的語氣中有不贊同的意味，可當她望着邱月明那雙誠摯的目光時，又無可避免的說不出話來。

面前的姑娘重重點了點頭，她已經好為自己的決定承擔一切的後果了。

齊霄為難的眨了眨眼睛，仰頭歎了口氣，道:“好吧，我會想辦法的，讓你順利回到莫斯科。”

“謝謝。”她垂下面容，眼眶濕潤，萬千感激都難以言表。

第二天的清晨還沒到，機槍聲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吼叫起來，加農炮的轟鳴打破沉悶單調的早餐。

瓦西裡耶夫從前線灰頭土臉的回來，他催促着邱月明和他去前方看一樣重要的東西。

幹冷的硬面包卡在喉嚨裡，她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水，就跟随瓦西裡耶夫回到前線的觀測台去。

“那是什麼？”

她接過望遠鏡，向着瓦西裡耶夫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在一排沖鋒的步兵單位左側，碩大的裝甲履帶正沿着沙質路面騰起一片刻痕與塵埃，它巨大的體型在一衆反坦克炮間顯得格格不入，而蘇軍接連不斷的火炮打在它的身上隻留下幾個淺淺的窪坑，近乎毫發無傷。很顯然，德國人發明了對付蘇軍T34與KV1的新坦克。

“那不是38T。”邱月明說，38T不會有這麼大。

“我們抓到過一個俘虜，他說那叫老虎。”

“老虎？”

“你有聽說過嗎？”

邱月明想了一下，道：“從前在法國的時候參加過克虜伯的鋼鐵聯盟聚會，那會兒亨舍爾與波爾舍公司都曾誇下海口說要制造巨型重量的坦克，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做到。”

瓦西裡耶夫再次望向那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咒罵道:“上帝的殘渣！”

“邱，你知道vk3601的設計圖嗎？”

“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我可以試着畫一畫。”

“今天下午給我！”

“好。”

（虎式坦克:1942年中期發明，斯大林格勒投入使用，是在原有的VK3601基礎上設計）

德軍的前進速度在進入斯大林格勒城後變得非常的緩慢，就如同保盧斯看到的那樣，蘇聯人的反抗打擊到了德軍整體的士氣，現在人員缺額嚴重，而24師仍然還深陷在10公裡的城外。

保盧斯讓作戰科的秘書員聯系24師團參謀長希普林，希望他們能盡早結束那裡的一切，畢竟在如今的斯大林格勒内，他們的左翼仍然處于空守狀态，這顯然不是一個好事。

而如果聯系第4裝甲團，顯然又不太合适。霍特将軍的麾下一直歸屬于曼施坦因的調配，此次被抽調過來，也是臨時的事情，他實在不願意為這樣的事情去向最高統帥部請示，天知道，當他每接到一次元首的電話時，内心有多麼的忐忑。

月底結束這一切，上帝，這可能嗎！

保盧斯望着疲憊的第6集團軍，不由在心底歎了口氣。

馬馬耶夫崗 PM4:00 第4集團軍臨時根據地

“怎麼樣，親王，我就說過VK4501絕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朗科曼透過望遠鏡得意的望着馬馬耶夫崗對岸的那些蘇聯裝甲與反擊炮在虎式裝甲的踏平下變得一潰而散。

這是亨舍爾公司今年送給希特勒的生日禮物，也是德軍為克制蘇聯的T34設計出的最佳武器。

西格蒙德點頭，默認了他的觀點。

但是他的望遠鏡在掃過一圈淩亂的戰場後，目光卻顯得有些失落，他似乎在尋找什麼，但是沒有找到。

就在這時，朗科曼的副官來彙報道：“剛才下面抓獲了一名遊走在戰線的蘇聯女記者。”

朗科曼頓時升起興趣：“把她帶過來。”

達莉娅被一個德國士兵拽着胳膊粗魯的拖進來。

“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

朗科曼捏住達莉娅的下颚，擡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達莉娅啐了一口，朗科曼沒有生氣，他接過副官遞來的手絹擦拭了一下臉上的口水，然後用目光做出示意，很快就有士兵粗魯的脫去她的外衣，從裡頭翻找出一系列的證件。

“莫斯科新聞總處的。”朗科曼憑借證件上的照片猜出，于是又看了幾張照片，挑出其中一張和維克多的合影：“還是個政委，你的家人？”

“Идинахуй ！”（俄語國罵）

朗科曼一拳頭揮過去，達莉娅被打倒在地，等擡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腫了一塊。

“朗科曼。”就在這時西格蒙德制止了，他瞟了眼一旁的照片道，“别打死她，從照片上看，她也許是一個有身份的人，留着她的價值會比打死她更大。”

“好吧。”

朗科曼從地上攙扶起達莉娅，裝模作樣的給她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來，好姑娘，給我們拍張照，标題就寫德第4裝甲團英勇攻占馬馬耶夫崗，怎麼樣？幫我們拍完照我們就放你回去。”

達莉娅猶豫着舉起手中的相機，就在朗科曼招呼着所有人站好隊伍的時候，達莉娅突然将手中的相機一個猛擲，西格蒙德迅速拉過朗科曼，但還是砸破了朗科曼的額角，血液順着額頭流下。

朗科曼吃痛的捂住了額角，他想殺死達麗娅的憤怒在想起西格蒙德的提醒後放棄，但他還是惡狠狠地瞪視着達莉娅，對士兵道：“帶下去！讓這個俄國/婊/子吃點苦頭！”

随後達莉娅被一群士兵給拖下去了，沒過多久在不遠處的廢棄屋内便傳來女人痛苦的哭喊聲。

“長8.4米，寬3.5米，高3米。最大時速38千米/小時，配備1門88mm Kwk36L/56火炮，2挺7.92mm機槍。發動機——”

“可能是邁巴赫。”邱小姐補充道，“除了38T是布拉格，絕大多數的裝甲配備的應該都是邁巴赫，因為邁巴赫曾與克虜伯亨舍爾簽訂過長期合約。”

此刻，邱月明和瓦西裡耶夫卧在草堆中觀察着前線開來的坦克，瓦西裡耶夫則在筆記上記錄下他們采集到的虎式裝甲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