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什麼了?”
“他說,他想回家,睡上暖暖的鵝絨被子,品嘗最美味的奶油蛋糕,還有媽媽做的酸菜豬肘子。”
“會的。”
邱小姐說,也是看着他的眼睛說。
那一刻,他望着那雙清澈的黑眸子,失去了所有想要拒絕她的理由,如果在這個森嚴的年代,他們終其一生都要因血統法而隔絕于婚姻之外,那麼,能一起死于這場恢弘偉大的戰役,也沒有什麼不好。
想到此,他也露出了笑:“是的,會的。”
他起身,在她的額間拓上吻,然後走出指揮室,開始向所有人宣布新的命令。
【1942年10月5日,德軍已占領斯大林格勒的“紅十月”冶金廠,“街壘”火炮廠,第六集團軍對到達的援軍進行整編,而蘇軍仍然據守城區半壁。——夜莺】
一滴殷紅落到紙上暈染開,邱月明用衣袖迅速抹去,然而第二滴又繼續掉落,她這時才摸了摸鼻息,指上沾了一些紅色的血迹。
她心内怔了一下,但此刻惡劣的環境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她用袖子再次擦了擦,很快血迹又沒有了。
他們現在位于斯大林格勒市的一處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這裡也成為了希普林所帶領的24裝甲一部的暫時指揮中心,現在,他負責這一帶的防禦。
而保盧斯的主力軍隊仍然向着伏爾加河的方向進攻,其中最近的目标是奪取一家最大的捷爾任斯基拖拉機廠。
那裡是蘇聯人制造坦克的重要網點,即便此刻城内已打得灰飛煙滅,但T34的制造鍊仍然源源不斷地給蘇軍輸送着補給。
“389步兵師會沿着梅切特卡河東面的防區向南延伸,穿過“拖拉機廠”新村西端,而我們要做的是這個地方——”諾伯攤開地圖,在最重要的标點位置畫上圈,“扼守拖拉機廠的新村西部東南方。”
西格蒙德思索了片刻,補充道:“如果我們将全部的兵力都投注在東南方向,那麼對于薄弱的右翼,是否能有更好的方案來應對突發事件,我是說這一段,假使蘇聯人選擇跨過鐵路線,突入拖拉機廠南部呢?”
這的确是一個令人矛盾的問題,一方面他們要防止根據地的突襲,另一方面還要配合389師的進攻計劃。
希特勒将壓力施加給保盧斯,保盧斯将壓力繼續施加給前線,最終形成沒有結果的閉環。
希普林百般猶豫後,道:“撥出一個戰鬥群掩護集群右翼,剩餘的負責跟我奪取拖拉機廠的東南方向,我們要努力制造出一切可以壓制蘇軍突擊部隊的表象。”
“這很冒險,但我願意同你試一試。”西格蒙德贊同道。
下午,戰鬥再次打響,外頭乒鈴乓啷盡是子彈擊碎玻璃的聲音,偶爾也會夾雜震天的炮火,而面對德軍猛烈的攻擊,蘇軍顯然更懂得如何利用地形進行規避。
在這裡,一堵牆,一座小樓,一段路堤都是兩軍搏殺的理由,而西格蒙德負責防守的右翼,就在他拄着拐杖向士兵嘶吼的一聲聲命令中傳遞。
8個小時過後,希普林帶着殘軍退回了火車站的根據地,随之而來的還有蘇軍逼近的炮彈。
“你受傷了?”西格蒙德第一時間看到了他手臂捆綁的繃帶。
“一點小問題。”
邱月明放下手中的筆記,立時找出醫藥箱。
她詢問他是否有彈藥嵌入。
“沒事了,我把它挖出來了。”他這樣無所謂地說着,還笑了笑,可繃帶處滲出的一大片血漬,告訴她絕不是這麼簡單。
“真的沒事,我之前在奧爾羅夫卡腹部還中過一槍,照樣活着。”
“讓開!”
随着西格一聲大喊,一顆子彈從窗□□入,飛過他的臉頰,險險地擦過邱小姐的頭頂。
“混蛋!”諾伯拾起手邊的步槍,沖到窗口的前沿匐下。
在狙擊鏡的十字刻度中,他同樣看到了對面大樓的窗口朝着這邊伸來的槍管。
維克多驚詫地放下望遠鏡,他現在可以确定柯茲尼雪夫同志沒有說謊了,那對面真的有一個女人,而且看身姿就應該是邱!
盡管在如今的斯大林格勒城内,多的是被占領區的民衆與敵人生活在一起,但邱的出現又實在讓他訝然。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這個女人奇怪得像是從地裡突然冒出一茬的玉米穗子,每當他以為她都要遭遇不測的時候,她總以一種突然的方式又奇迹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可是,這一切又是因為什麼呢?
他繼續舉起望遠鏡向着對面看去,屋子内隐約有兩個頭頭模樣的男人,其中一個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拄着一根拐杖。還有一個,他此刻也正向他望來,他——
“長官,可以開槍嗎?”
“再等等。”維克多說。
那個伏在窗口的男人,他的身形看着很高,頭發是亞麻金,他的面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在——
是他!
是他!
那個跟屁蟲蘇聯兄妹!
那個混蛋的蔣J石顧問!
一瞬間,久遠的記憶從彼此的腦海裡複蘇,兩個男人在隔着三年的積怨後再次狹路相逢。
“Fuck你媽的,狗雜種!”他們罵道。
“閃開!”
維克多從柯茲尼雪夫的手中奪過槍,無論是男人的尊嚴,還是國家的榮譽,他現在都必須要為三年前的那一拳報仇。
于是,在兩扇敞開的窗子前,兩個男人抛棄了最傳統的狙擊手法,最安全的掩護位置,第一次用這樣一種直白到愚蠢的方式瞄準了對方的腦袋,直到那黑洞洞的槍管中射出燃燒的子/彈,彼此才從仇恨的僵持中飛身閃躲。
子彈撞上了諾伯的鋼盔,“珰”一聲,很險!
子彈穿過了維克多的衣領,“嗖”一個洞,還活着!
諾伯将子彈上膛,就要繼續,西格蒙德握住槍管,阻止道:“你在做什麼!退回後方,這裡應該交給狙擊手!”
一個指揮官暴露在敵軍視野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他的腦袋夠那些伊萬們賺好幾枚勳章了。
“讓開!西格,我今天必須要幹掉那家夥!你不會明白的!”
“我不想明白你那些該死的事情,我隻知道你現在必須給我退回指揮室,離開這裡!”
子彈上膛,扣下扳機,第二顆随即穿過對面的窗簾,就在那一刻諾伯聽到了慘叫聲。
然而就在他期待的時候,另一發子彈随即飛來,擊入邱小姐肩膀上方的牆壁,她被吓得愣住。
真是一個不巧的誤會。
維克多重新填彈,心裡的抱歉一閃而過,随即耐着性子伏下身,繼續搜尋着對面的目标。
西格将他拽入牆壁後方。
“他叫維克多.尼古拉耶維奇.雷日科夫,也曾擔任過蔣j石的顧問。”
所以呢?
西格看向他,他不認為這是他挑釁對方的借口。
“他有一個很煩人的妹妹,但他比他那個妹妹還要讨厭。”
所以呢?
他就因為這對兄妹耿耿于懷?
也許他應該勸他大肚些,畢竟因為這樣的小事去斤斤計較實在有損一個男人的形象。
“知道嗎,那會兒我們還在重慶,他屢次讓他那個煩人的妹妹來勾引月,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提出想約她吃飯,跳舞的要求。”
這,太瘋狂了!西格蒙德想。
“但是被我屢次拒絕了。當然,他還給月灌輸了德國有多麼糟糕的思想,尤其在我離開中國的那段時間。”
這,确實有些嚴重了!
“我猜他一定無數次的貶低了我們,他一定會說德國男人是多麼惡心的存在。”
這,太過分了!西格蒙德也這麼認為。
“所以,那段時間,我們的感情時好時壞。月甚至向我提出了她是不會和一個德國男人結婚的想法。”
原來是這樣,當初邱月明也和西格蒙德提過這樣的說法。
“什麼都别說了,你現在就應該擊斃他!”
西格蒙德舉起望遠鏡,朝着對面的窗戶望去,但維克多隐藏得非常好,他們很難發現他,當然,狙擊本就是貓和老鼠的遊戲,尤其比較誰的耐力更好。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雙方既不是狙擊手,也沒有那樣的功夫消磨,最直白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渴望迅速麻利的幹掉對方,成就自身的榮譽感。
所以在短暫的僵持過後,諾伯首先開口了:“出來吧,對面的,我知道是你個混蛋!别再躲了,像個男人一樣站出來吧!雜碎!”
話落,子彈“嗖一聲”從對面飛過,他在快速閃避的同時,也開出了那一槍,子彈擊落了維克多背後的相框,玻璃嘩啦啦碎了一地。
維克多同樣回聲罵道:“狗娘養的德棍!去你媽的!”
伴随着話落的一刻,子彈槍響。
邱小姐被來來往往的子彈聲吓住了,她突然明白了令希普林先生失去理智的原因是什麼。
“維克多?他在對面!”
“閉嘴!”面前的兩個男人同時不快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