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尼要是以後結了婚,一定是個很不錯的父親。”
倫尼陪着艾茜在玩手拍手的遊戲,邱小姐的聲音夾在盥洗室的水流聲中,她搓洗着沙發墊閑聊地說道。
“那麼他找到結婚的對象了嗎?”隔着玻璃,熱水沖刷過胸膛處縫合的傷口,諾伯問道。
“沒有,據他說已經分手了好幾任女友了。唉,真可惜。”
“也許他需要一個合适的契機。等過兩天我向後勤人員調劑處申請一下,看看有沒有空缺的少尉職銜,讓他頂替上去,畢竟他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倫尼這些年來作為他最可靠的心腹安排在邱小姐身邊,雖然免去了戰火的危險,但也同時限制了他的發展,而如今他成為和特瑞斯可夫一道的人,那麼大可不必讓倫尼參與進來,這也是作為多年的夥伴對于他的補償。
“你要讓倫尼離開?可你之前不是說過要讓格魯特離開,那麼為什麼不讓倫尼頂替格魯特的副官位置呢?”
她認為倫尼的心性簡單,遠遠和那些國社黨的激進派分子是不一樣的,他不适合殘酷的戰場。
“他不适合副官的工作,而且我讓格魯特離開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說到這裡的時候,顯然邱小姐還并不知道格魯特和瑪格麗特的關系,但在諾伯這裡,已然嗅出了隐約的不對勁。
“好了,别擔心,我會把他安排在三十九師的預備役,最遲也要等過完聖誕節呢。”他這麼安慰道。
邱小姐揣測不出他的想法,但也沒有反對,畢竟從私心角度來看,倫尼的離開對于她來說可以方便許多空間。
“把那件衣服給我。”她準備把濺灑了奶粉的那件衣服也一起拿來洗。
“這應該讓安德裡那個家夥來。”
“他還隻是個孩子,你和他計較什麼。”
“他已經22歲了,可不是孩子了,倫尼18歲的時候就和我去了中國。”他向她強調道,然後又歎息着說,“你們中國人總是這樣,對待犯錯的人,就說他是個可憐孩子值得原諒,這真不可取。在我的眼裡,隻有茜茜是個孩子。行了,這件衣服留着讓他自己洗,這是他應得的。”
說罷,諾伯将衣服衣服丢進了一旁的洗衣簍。
邱小姐被他這種幼稚的行為引笑:“你們明明都是一個母親,何必呢。”
“就因為是一個母親,所以更需要公平,我總不能每次都幫他收拾爛攤子!”他的語氣中藏着些許的不滿,似乎壓抑着某種情緒,這讓邱月明發現了端倪。
“怎麼了?”
“沒什麼。”
邱月明勸道:“他其實很在乎你,這次你在文尼察受傷就是他第一時間趕過去的,也是因為他,我才能見到你,如果你們之間發生了哪些誤會,我覺得還是彼此講清楚更好。”
她的目光平和,落進心裡的時候有種别樣的柔軟,讓諾伯妥協道:“好吧好吧,聽你的,原諒那家夥吧。誰讓我是哥哥呢。”
“這就對了,洗好了就出來吧,待會兒我幫你塗抹藥膏。”
從右側的胸口,一片被爆炸灼傷過的疤痕醜陋地覆蓋了大半面積,肌肉與骨骼間的完美體型被打破,好似遭到破壞的雕塑品,雖然已生長出稚嫩的新肉,但每每見到,仍然會令人觸目驚心。
“還疼嗎?”她的手指撫摸上去。
“疼的時候我就會想想你,所以現在已經不疼了。”他握住了她的手,來到唇邊溫柔地吻上。
“你說戰争會給人們帶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她落寞的說。
“但是它給你和我帶來了愛。”
他們在亂世裡相逢,在戰争的年代相愛,在未知的命運裡走得磕絆又疼痛。
“好了,别想那些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安慰着她,“對了,除了燙傷藥以外還有其他嗎?”
“其他?你想要什麼?”
想了想諾伯還是在她的耳邊俯下,水滴順着他濕漉漉的金發滴到她的脖頸,他用古闆的德語發出最感性的問題:“比如,有沒有刺激點的?”
邱小姐臉紅心跳,頓時領會:“沒有!”
“那個小女孩沒給你再介紹點時髦的美國貨?”
宋知意?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最近可沒去找她。行了,快放手。他們都在外面呢。”
“好吧。”他的語氣裡有些失望,然而很快他又對她暗示性的眨了眨眼,“灰兔子姑娘,待會兒房間裡見。”
她沒搭理他,紅着臉一把合上門出去了。
晚餐後,安德裡和所有人讨論起那場持續了一個月的庫爾斯克戰役,他的語氣中除去失敗的沉重外,還有對帝國開始走向式微的無奈。
這個時候,任誰都可以看出來,德國的力量已然與1940年有了顯著的斷層,也許就是從他們失去斯大林格勒的那一天開始。
“這是一件讓人感到苦澀又無奈的事情。”
安德裡陷在對耶順内克大将的死因中而無法自拔,而統帥部對于前線的“撤退者”和“失敗者”的懲處還在不斷進行,即使那些在魏瑪共和國時期就保有勳功的軍官們也無法避免,連他們自己都回憶不起曾經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就極有可能收到來自總部的一封批評信。
所以,就像特瑞斯可夫說的,這樣的力量隻會越來越大,當走投無路的時候,反抗是最好的鬥争。
“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了。”諾伯提醒他,甚至連庫爾斯克都成了軍部裡避而不談的禁忌。
“我前些天回了一趟柏林,媽媽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你該回去看看她。”
“她怎麼了?”
“你媽媽怎麼了?”安德裡和邱月明同時問道。
“她住院了,被英國人的飛機給吓的。有時間你還是回去看看,别讓她擔心。”除此以外,他并不想提及太多那個在柏林的家。
“這幫英國臭蟲!早知道我就向總部申請調回第一中隊去,炸了他們的泰晤士河!”
然而諾伯隻是淡淡的撲滅了他的鬥志:“好的,偉大的飛行英雄,但是在炸毀泰晤士河之前,請你繼續把剛才沒有打掃完的工作接着打掃,除此以外,我不希望再在這個家裡發現你的任何破壞。”
“喂!我再說一遍,真不是我一個人幹的,我真的在很努力的帶孩子了,邱,可以證明,是吧,邱?”
“安德裡說的沒有錯,大部分時候他還是——”
“好了,親愛的,外面的這堆活兒留給他就可以了,你累了一天該回房間休息一下了,況且在離開的這兩個月裡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他挽着邱小姐的手不受動搖的離開客廳。
安德裡望着兩人的背影,踢了一腳手中的拖把,罵道:“祝你們幹塌床闆。”
沒過一會兒,“哐啷”一聲!
“抱,抱歉,我突然想起來,艾茜前兩天爬到床底下玩耍時,被困在了裡頭,所以我讓安德裡拆了一截固定架來抱她,後來可能,忘記裝上去了。”邱小姐很心虛又愧疚地說道。
諾伯從床下伸出一隻手,嘶了口氣:“拉我一把,親愛的,傷口好像撕裂了。”
“抱歉,真的,所以我就說今天不合适。”她扣起衣服,趕緊起身拉起地上的男人。
“什麼都别說了。”他寬慰着她,然而下一秒向着門外吼道:“安德裡!你這個混蛋!給我過來!”
上帝,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他絕不是故意的。
安德裡用手指觸碰眉心,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然後默默地拖着自己的地。
1943年,感恩節的彌撒儀式上,諾伯特.希普林第一次見到了完整的特瑞斯可夫集團,這是一次難以想象的見面,也是一場令他完全震驚的謎底揭曉過程。
克盧格元帥氣勢幹練的拄着他的權杖,參與了特瑞斯可夫的感恩節儀式,盡管那時他的胸口還别着元首授予的勳章。
而卡納裡斯上将從非洲回來後的第一件事情,也是與特瑞斯可夫進行了聯絡,還有深居簡出的歐布利特将軍,從法國回到德國的施太邱,以及他的老師林德曼,這次仕途升遷的出謀人,還有沒有出席聚會卻發來感謝信的隆美爾将軍等等。
當他終于意識到特瑞斯可夫身後的力量已遠比他要想的更加龐大時,他就明白有些事情已經無可避免的必須要進行了。
他們向他表達了升遷的祝賀,慶祝走向那個獨裁者身邊邁出了更大的一步。
“今年和你一起受到表彰的還有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上校,他于上半年時在突尼斯受到了嚴重的戰場創傷,如今位于慕尼黑一家醫院中進行修養,而目前為止收到的消息中,你們兩個的出現是今年唯一讓那個人感到高興的事情。”會議上,老師林德曼說道。
“我沒有見過他。”
“你會見到的,他是一個很具有藝術修養的軍官,在他餘下的假期中,他不會錯過去法國旅行的打算,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特瑞斯可夫說。
面前的這些所有參與者,是暗殺集團的底牌,他們的出現,也意味着希普林已然完全取信于他們。
而信任的增加往往意味着需要要承擔更多的責任,甚至付出更多額外的東西,在不久的将來,他有預感,某些決定也許正位于他和那位施陶芬貝格上校之間進行抉擇。
“我們今天的話題有些沉重了,感恩節别忘記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夥計們,别浪費時光,讓我們向主祈禱,祈禱生活美好又順遂。”
關鍵時刻,克盧格元帥打斷了一切,盡管他也位于這個集團中,但卻總有些格格不入,比起特瑞斯可夫那種癫狂的沖動,他更像是真的來赴一場宴會。
然而不管此時此刻在這裡的人們做出了些什麼,有些悲劇是從踏入宴會就已經注定了的,在很多年後,諾伯是這麼看清的。
感恩節聚會結束後,赫爾道夫和他一同離開,期間,他曾奇怪的問道:“我記得你的傷口應該好的差不多了,怎麼看上去又嚴重了?”
諾伯拉伸了一下由胸腔牽連的胳膊,長長歎了口氣:“别提了,運氣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