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末尾,克萊辭去了西門子的行政工作,飛往比利時,在1944年的第一天清晨,他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了比利時總督府的門前。
那個時候,比利時的軍事總督法肯豪森将軍正從别墅内洗漱完,在副官的陪同下準備晨起散步,而這個老朋友的出現一瞬間勾起了他太多的回憶,關于遠東地區的太多回憶。
除了安德裡記錄母親病情的信箋外,從柏林遙寄到克勒貝爾大街的文件也越來越多,大多是關于參謀總部的一些軍情機要,在他還未抵達正式的工作崗位前,已然要開始習慣這樣的節奏與規律。
當然,換成任何一個人,這都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在漫長的幾年放逐後,終于迎來事業高峰——踏入最高統帥部的大門,這些源源不斷的工作施壓,也恰恰說明了上司對他的期許與厚望。
然而在希普林先生這裡卻不是,他甚至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面前踏上的是怎樣一條遍布荊棘又迷霧重重的危險之旅。
“還有三天,我就會正式回到德國。漢斯,感謝你這些年來的陪伴與付出,希望日後你在雷德莫特上校那裡也能前途光明。”諾伯向格魯特說出了美好的祝願。
但格魯特沒有一絲一毫的開心,他甚至還想開口再為自己說些什麼來挽留,然而,上司的目光過于平靜到絕情,這讓他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他于是說:“長官,讓我最後送您回奧斯曼大道吧。”
諾伯沒有說話,格魯特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車子在公寓門前停靠時,入眼的居然還有另一輛車——雪鐵龍。
噢——有客人。
屋子很靜,甚至聽不出羅拉和艾茜的打鬧聲,看來他們被打發出去了。
所以——是個重要的客人。
——在他即将離開法國的日子,沒想到還會有人迫不及待要來拜訪他家。
某種持續多日的古怪終于被偵破,他身為軍人的直覺被坐實,如今可算要撕開邱小姐的秘密了。
“砰!”門被推開,毫無預兆。
外頭大咧咧的光線闖入會客廳,将整個屋子照得明亮發白。
而桌子的三面各圍坐一人,還餘下空着的位置,似乎在等待着誰。
他們會在等待誰呢?
邱小姐?還是——他?
“好久不見,希普林少校,哦不,是上校先生了。”克萊首先起身,向他伸手招呼。
而與此同時,桌邊的另外兩人,分别是安得克——法肯豪森将軍的助理、波爾特——前财政長沙赫特秘書。
很好,還真是一堆舊友。
他們是準備在他家舉辦合步樓的老友見面會嗎?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漢斯.克萊先生。”諾伯的情緒在沉悶的心中湧動,聲音透着生疏的冷淡。
然而——
“不需要解釋,是我邀請他們來的。”仍舊是溫款款的女聲,邱小姐端着沖泡好的咖啡,步伐很穩健的從廚房走出。
她沒有低頭,沒有躲避,甚至沒有多次面對他的畏畏縮縮與順從。
她是那樣的從容不迫,以及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果敢在她的身上被挖掘。
“那麼,現在該給我一個解釋的人是你了,我的邱小姐。”關于名字的發音,近乎是在牙齒間擠出。
“你想要什麼解釋?親愛的,加入我們吧。”她的手勾上他的脖子,第一次失去了引誘,而表露出了不容拒絕的語氣。
“你知道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嗎?”
“我知道,但是現在沒有選擇的應該是你們,不管是克萊,還是——”她附着在諾伯的耳畔,“特瑞斯可夫集團,對吧?”
他怔住。
“我必須坦白的承認,目前與重慶的聯絡中,國民政府已然同意為我們向美國擔保,建立足夠穩固的政權與外交,而在取得真正的勝利前,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我們的身後,并且承諾給予我們第一筆貸款行動資金。”克萊說。
“這件事情我們是經過慎重的思考,才來到你這裡,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此刻我們别無選擇。”
同時,安得克也點頭,道:“我帶來了法肯豪森将軍的誠意信函,換種說法,邱小姐現在是我們的最大投資人。”
最大投資人?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他沒有辦法過快的接受這一切,在他還想着危險來臨,要不顧一切的保全她時,她卻告訴他她已然站到了風尖浪口上,并且愉快的興風作浪。
這一切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她離開了克虜伯後,誰還能是她的同夥?
倫尼呢,倫尼在做什麼?他不是24小時的跟着她嗎?
該死的,他一定是錯過了某些重要的細節!
情婦變Chef(老闆)。臨走前,克萊他們都這樣嘲笑他的後知後覺。
“親愛的,你還在生氣?我以為你能夠理解。”
“你搞出這樣的事情來,讓我理解什麼?TMD,一覺醒來,情婦變Chef?”
他做夢都想不到。
“有什麼不好的呢?換個角度想想,在床上我聽你的,在床下,你聽我的。”她攤開手道。
諾伯望着她,望着這個名副其實的“灰兔子”姑娘,他終究對她無可奈何,雙手交叉于額頭舒了口氣:“我真是愚蠢,我早該知道的,你和重慶聯系上了,是那個塞梅斯夫人成衣店,對嗎?”
“我一直很害怕你會懷疑宋知意。”
是的,他懷疑過,但另一方面,他又固執的認為邱小姐脫離不開他的掌控,隻要撇除危險的阿塔貝爾,那麼一切都不會構成威脅,現在來看還是他太傲慢了。
“你們想好怎麼做了嗎?”
光聯系上克萊那幾個合步樓的人還構不成影響。
“當然,幫我聯絡你們的人,你知道的我說的是誰。”
他瞥了她一眼,重慶政府的胃口果然很大。
“擅自幹預他國内政,被發現是夠得上槍斃的死罪。”他必須最後提醒她。
然而邱小姐不屑笑道:“任何準則臣服于霸權之下。德國有給過瑞士與比利時自由政權的機會嗎?”
“那是因為德國足夠強大,可是中國有什麼?”
“中國現在沒有,不代表将來沒有!德國現在擁有,也不代表将來擁有!”
諾伯一頓,他沒有再說話。
邱月明轉而又溫柔地靠入他的懷抱,她說:“想想艾茜,想想我們的女兒,也許一切不見得是那麼糟糕呢。不管發生什麼,我們總得往前走下去。”
她的話落在空蕩的客廳内有種冰冷的沉默。
半晌,他點頭:“你說得對,不管發生什麼。我們總得往前走下去。”
事已至此,他沒有任何回頭的方式了。
“重慶會給予多少行動資金?”他從煙盒中摸出一根煙點上,開始正式斟酌。
這代表着特瑞斯可夫集團是否會接受這根橄榄枝。
“我不清楚,但最低十萬瑞士法郎應該是有的。”
“走瑞士?”
“應該吧。”
“也好,那麼剩下的,得想辦法把這些錢取出來,最好需要一個合理的名義。”
“你的意思?”
“親愛的,你想拍電影,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