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遙抿了抿唇,說:“我以後還來找你,你别逼我讀書了行不?”
“你……”
宋明遙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齊哥哥,看你可比看書有意思多了。”
齊樾慢慢撚着手指,表面上風平浪靜,内心卻泛起一個個小小的漩渦。起初還以為宋明遙不喜歡他的到來,沒想到都是他庸人自擾。
宋明遙心直口快,坦率真誠,着實也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齊樾在任何事情都要保守知禮的家中呆久了,還是頭一回體會到這樣的感覺。
宋明遙好像一陣春日的小雨,吹進了他的心裡,在湖泊上蕩起淡淡的漣漪。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此後他們朝夕相伴,倒真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手足。在宋家府宅,齊樾漂泊已久的心終于找到安身之所。
他們隻吵過一次,齊樾剛滿十五,已成遠近聞名的文曲星,見過他文章的人都說他以後要做狀元,可誰都不知道,按他那種罪臣之後的出身,到底和親生父母斬不斷血緣,能保住命已經是老天爺開恩,壓根沒有資格參加科舉。
宋老爺倒是純粹高興,即便齊樾參加不了考試,在他眼中也是個十全十美的孩子,要是他膝下是個女兒,這女婿的人選就已經定了。
不過萬事都有轉圜之地,做不了女婿還可以做養子嘛。
宋明遙聽說父親想收齊樾做義子,連夜哭紅了眼眶,跑到父親跟前鬧,搞得宋老爺勃然大怒,叫人拿藤條抽了他一頓,還叫他是不成器的小畜生。
齊樾知道這事後,心好像墜進三冬的湖底,連去看望卧病的宋明遙,都隻敢偷偷待在院子外。
他不是非要給人做兒子,他自己有親生父母,就是宋伯伯提起,也要婉言謝絕的。
他就是不明白,宋明遙平日和他情深義厚,他們像手足一樣親密無間地過了幾年,到最後還是不肯接納他。
齊樾渾身發抖,那他在他跟前的深情厚誼,表現出的天真可愛,有幾分是真的?
宋明遙屁股好了,又像沒事人一樣,厚着臉皮,天還沒亮就跑來糾纏齊樾。
齊樾以往對他有求必應,這次一改往日的體貼,神情像是僵住了。
宋明遙害怕起來,左右不停地看他,一整天都沒得到個好臉色。
日落時分,齊樾淡淡地送客。宋明遙受不了他的冷淡,當即哭出聲。
齊樾慌了手腳,連忙上前伸出手,仿佛是想拭淚,最終卻僵着手臂放下了。
宋明遙盯着他垂落的手,臉上的神情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哭着跑出院子。
齊樾在後面歎氣。
?第二日宋明遙沒來,齊樾坐在書齋裡心緒不甯。
第三天,他實在坐不住,叫人去打聽宋明遙的狀況,仆人回禀說病了。
這下齊樾更加心急,立刻忘了先前的的事,跑去看望宋明遙。
宋明遙躺在錦帳中間,如玉的臉頰透着不正常的紅,眼皮緊閉。
郎中說是受了涼。齊樾忍不住心疼,想到一天前的清晨,打開門看見宋明遙站在冷風裡,連件厚衣都不穿,小小的個子透着清寒之意。
他等得憂心如焚,宋明遙雙親走了,他還始終厚在床前,直到宋明遙睜開眼睛。
宋明遙睜眼看見他,清了清嗓子,啞聲喚:“表哥……”
他話裡帶着點鼻音,像是含糊的哭腔,仿佛還沉浸在委屈裡。
齊樾的心頭肉直顫,也哽聲回了句:“我在。”
他看着宋明遙淩亂的發絲和憔悴的臉,十分悔恨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要宋明遙遷就他的脾氣,算什麼哥哥?
宋明遙抓住他的手,哭腔越發明晰,說:“表哥,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齊樾終于撫上他的額發,歎息一聲:“我沒怪你。”
宋明遙兩眼放光,睫毛上挂着淚珠:“真的?!”
“真的……”齊樾回答。
他先前心懷芥蒂,隻不過是誤會宋明遙對他虛情假意。
如今看來,雖然不知他心裡到底是何想法,但……總歸不是讨厭他。
對齊樾來說,這一點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