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結束,他放開手,将幾位留守的弟子趕出去,顯然是有話單獨交代。
萬蒼默不作聲,艱難坐起身。
“阿鴻,你父母在十年前那場大戰中,護下幾十名弟子,卻不幸離世……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不止是我,我們宗門上下所有人,都深感抱歉。”
“但你切勿因此頹廢,甚至想尋短見。”
“你身體孱弱,無法修煉,是宗門衆所周知的事。聽師叔一句勸,有些事強求不來的。”
“所以不要再折騰自己了,好嗎?”
這竟然是位勇于承認錯誤的長輩,難得一見。
萬蒼“嗯嗯”兩聲,眨巴着雙眼,乖巧點頭。同時他也回過味來,那場“大戰”,隻可能是指自己挑起的仙魔大戰,也就是說,這是天盛二十二年。
本尊自戕十年後。
祝鴻父母是被自己害死的,就連祝鴻本人亦是間接受害者。
雙親離世,被人收養。
萬蒼忽覺這走向十分眼熟,那點未泯滅的良心驟然上湧。他重生在此人身上,真是滑稽又可悲。
可是,祝鴻為什麼會去跳崖?
這樣一個沒有靈力的人,又有誰會透露相關信息,誘導他去摘靈草呢?
萬蒼眸光幽深,猛地抓住了甘守吟的胳膊:“師叔,我頭疼得厲害,記憶有點混亂,約莫是磕到頭了。”
“——你能不能替我理一理?”
對于仙門中人來說,探查他人記憶是禁術,不被允許使用,但梳理記憶并非難事。
甘守吟笑道:“沒問題,師叔幫你。”
他是個學醫的修仙者,手裡治過的病人沒有上萬也有幾千,疑難雜症則更多。眼下看到萬蒼恢複乖巧模樣,提出了這麼個小要求,自然答應得爽快。
“放輕松。”甘守吟将掌心放在萬蒼額間,靈力輕柔,包裹住整個頭顱。
萬蒼作為魔尊,上輩子從未和旁人有過這般親近、信任之舉。
眼下,甘守吟把手放在他額頭上,若起了什麼壞心思,想弄死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他下意識抵觸這暴露命門的姿勢,五指攥緊了柔軟的棉被,遏制住渾身顫抖。
祝鴻是一個幸福的傻子。
雖失去父母,但集萬千寵愛于一體,順利長大,聽到靈藥便會去摘,因此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命門”。
他不能露餡。
治療持續一炷香的時間,萬蒼保持着高度專注,冷汗狂流,記憶逐漸清晰。
“好了。”甘守吟放開手。
好險。
這根本不是在考驗甘守吟的能力,而是在考驗一位魔尊對仙門中人的信任程度!
萬蒼如坐針氈,汗水已将衣衫浸透,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
“阿鴻,屋内很熱嗎,”甘守吟為他擦去汗水,“怎麼出這麼多汗?”
“不是的,師叔,”萬蒼調轉話題,“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萬蒼神色猶豫,開口試探:“若我告訴師叔,師叔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笑話,莫說是在攬星峰内,整個衍無宗都沒人敢為難你,否則就是跟我甘守吟過不去!”
衍無宗下設三峰。
分别為主進攻的啟陽峰,主防備的邀月峰,以及負責後勤的攬星峰。
攬星峰未被委以重任,但每位峰主不管主修什麼道,都于登仙閣天榜名列前茅,實力不容小觑。
記憶如同破曉的曙光,從迷霧中透出,萬蒼了然:本尊果真在衍無宗。
他眼尾嘴角朝下一垮,蓦地擠出幾滴眼淚,毫無血色的漂亮臉蛋,看起來脆弱如水晶,觸之即碎:“我不是主動跳崖的,師叔……”
“——是有人想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