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黛驚魂不定地瞪着那具意外出現的無頭屍體,拍拍胸脯,心說:“還好還好,這人早就丢了腦袋,足以證明不是我誤殺的……”
她驅馬前進數步,抻長了脖子去瞧,“别是被九宮八卦陣困死的前輩吧?不妙了!
“想必這裡設有隐藏的機關暗器,我若不及時出去,怕是要落得同樣的下場!”
可那支箭是她的,就這麼随意地留在死者身上,顯得多像一個罪證啊!
她下馬走過去,用手捂緊口鼻,俯身拔出那支羽箭,同時近距離審視屍體。
她在軍營待的日子太久了,下廚、抓藥、縫補漿洗等等,多少都學了一點,連驗屍也不例外。
隻見此人赤腳爛衣,衣褲的面料做工皆一般,推測屬于平民;其屍身不腐,未見白骨,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年;身形瘦小,骨架及各處關節粗大,當是位男子;脖子斷口平整,出血不多,也就是死後被砍頭的……
道了聲“得罪了”,羅黛用鞋頭勾住屍體的一側,小心地将他掉轉過來,企圖找出關于他個人信息的徽識。
她一無所獲。
嗐,兇手選擇在迷魂陣内解決死者,不正是為了毀屍滅迹嗎?能被她找到明顯痕迹才怪了。
擔心感染上什麼不明的屍毒,她決定就此打住,破陣才是正經事。
“陌生人,願你安息。”
禮貌哀悼完,她折回馬上,改以屍體所在為坐标,繼續探索出路。
“迷魂陣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放大版的迷宮而已!”她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樹、道路和石頭都不會真正移動變化,隻要我摸清規律,就出得去!”
羅黛在樹上觀望的仔細,這九宮八卦陣極力遵循八卦圖的原則,劃分乾宮、坎宮、艮宮、震宮、中宮、巽宮、離宮、坤宮、兌宮九個等份,彼此間内外照應,攻守交織。
她估摸着,自己闖進了最中心的中宮,所以先前刻下的記号,會變得左右翻轉。
——左成了右,前便是後,怎麼可能輕易走的出來?
這一回她學聰明了,每每發現樹幹上的記号又反過來,立刻按相反的方向走,不再橫沖直撞。
走着走着,茂密的馬蓮草忽然間到頭了,複行數十步的她眼前豁然開朗,小道變成了大路!
羅黛喜出望外,催馬小跑起來。
“大人……大人?大人!”
當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喚聲,她終于确定,自己逃離迷魂陣了!
她破了九宮八卦陣!
“阿萊!恩津!我在這兒!”她興奮地大喊,回應着部下。
三名侍衛撥開荊棘,趕到主人身邊,阿萊甚至激動得哭了,拼命用手背抹眼淚:“大人,我們可算找到你了!”
羅黛下馬,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他,又環顧一番:“你們都平安無事吧?有沒有人受傷?”
恩津、伍縢俱搖頭否認。
“好,好,大家沒事就好。”她長籲一口氣,擡眼分辨天色,“依我看,畋獵誠可貴,性命價更高。
“已知此地不宜久留,我決定速速下山,你們以為如何?”
三人均無異議,于是各自收拾裝備,護着帝姬沿原路折返。
下山下到一半,前頭烏泱泱擠着好些人。
羅黛凝睇,為首的赫然是佐揚弘。
灞原王堵在這條路上幹嘛?他不是應該在北山那塊兒行獵嗎?
“哎呀,好巧啊,”她索性笑吟吟地迎上去,“下官能夠遇到灞原王,一定是特别的緣分!”
“不巧,孤等的就是使君你。”
顯然早早注意到羅黛一行,佐揚弘對她的突然現身并不感到驚訝。
“灞原王盛情,下官不敢當。”
她一邊客套,一邊朝他身後瞥去,發現除了灞原王的自己人,十扈衛竟全員到齊了。
皇帝怎麼把貼身的侍衛盡數遣出來了?難道皇帝出事了?是不是那幕後之人,趁亂給大營施了邪法?
不過他們的表情看着還算鎮定,若非演技卓絕,便是事态沒到國喪那地步……
羅黛忍不住胡思亂想。
反是佐揚弘發話了:“使君既安然無恙,孤對聖上就有交代。”他輕輕一擊掌,吩咐,“有勞諸位護送雷使回營。”
程克己等人領命道:“小人定不辱命!”
扈衛們一一上前參見羅黛,與伍縢對接。
就這?灞原王今兒做了回好人哪!
她嘀咕着辭别佐揚弘後,随十扈衛去見佐雅澤。
*
佐雅澤正在行在所裡急得團團轉,見羅黛全須全尾地從雲夢山上歸來,大喜道:“太好了!”
他一時忘情,不待她主動見駕,反而當着衆人的面沖過來,快速上下檢視她。
但見她衣上征塵,一帽霜風,惟獨眸中的堅毅一如既往。
他如釋重負地連連歎氣,這才覺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過于接近,忙後退數步。
他的過度反應惹得她發笑,要不是周圍十幾二十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方才下意識就要上手摁她胳膊,看她有沒有外傷了。
她不笑還好,一笑,他臉瞬間紅了。
羅黛清清嗓子,找補道:“臣琉國駐京國信使雷鈞恭請聖安。”
佐雅澤回過神來,答道:“朕躬甚安。”他受完她的禮,叫起,“你起身進來。”
直身之際,她眼角餘光一掃,當時侍獵她左右的三人被宦官帶了下去。
她昂首跨入裡間。
他走到上座坐下來:“畋獵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有司統計清算各隊獵物,上報雷使一無所獲。”
他臉頰褪紅,正色問她,“怎麼回事?”
她踟蹰了一下:“羞愧啊!臣時運不濟,技不如人,有負聖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