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沒必要躲在醫院的樓梯間吧,反正沒人能看到我們。”犀照不耐煩地說着,馬上就要穿過樓梯間的防火門,又被涓埃攔住。
惜字如金的涓埃這才開口,“不想讓秋杪看到。”
“哼,我就知道。”犀照後退半步,雙臂交叉,虛空地靠在牆邊。
涓埃親自前往造夢司把犀照請走的時候,她正在養護垂死的水竹葉:既然種在沙土裡的養不活,那就試試水生植物。借用秋杪曾經施展的策略,涓埃也動用職權之便,找到了造夢司的領導,這才請動犀照,強迫她和自己一同前往蟻蛉市。一路上,涓埃又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和在六隻雞市時完全不同,那時候的涓埃才是鮮活的。
“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陪你玩遊戲,”犀照單刀直入,“直說吧,這次要進入誰的記憶?”
“你也認識,陸艾。”
緊接着,涓埃徐徐道來案件原委:
人間359年2月1日,生死簿上預示着陸艾将在深夜墜樓死亡,因此黑白無常按照生死簿的指示前往六隻雞市,準備回收陸艾的魂魄。當它們趕到時,卻發現陸艾沒有生理學死亡,根本無法奪取魂魄。
司命司先是徹查司命簿,确認名字、戶籍、出生死亡日期均為司命簿原迹,沒有修改痕迹。随後又檢測陸艾的生命體征,結果顯示,陸艾确實因從高處墜落而身負重傷,但沒有死亡迹象。至此,調查陷入僵局,司命司不得不發布懸賞告示,這就是秋杪前往人間的原因。
“那你來做什麼?”犀照上下打量着涓埃,嫌它多管閑事。
“我們第一次見到陸艾,是4月20日。那時候,你可有覺得她不對勁?”涓埃問。
犀照思忖半晌後搖搖頭,除了擁有陰陽眼外,陸艾和普通人無異,可陰陽眼也算不上什麼特别之處,各種各樣複雜的原因都可以導緻人類看到鬼魂。
“你都看不出異常,秋杪就更不可能看出來。”涓埃說得十分懇切。
聽到這句話,犀照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随即點頭應和,“有道理。”
5月25日,秋杪進入人間,此時陸艾已經從六隻雞市返回家鄉蟻蛉市,這兩個城市相互接壤,經濟發達而人口衆多。果然如涓埃所說,秋杪并沒有在陸艾身上發現什麼異常,反而在陸艾的朋友——葉綿的身上察覺到一團霧氣,這是被鬼附身的标志。
秋杪通過钴鏡,一種青色圓片,确定葉綿的身體裡寄居着一隻蝕夢者。這敲響了秋杪的警鐘:被蝕夢者附身後,宿主将會逐漸失去生活的希望,影響身體狀态,甚至可能命不久矣,成為下一個陳令玖,死亡時間早于生死簿上預示的時間若幹年。正是因為有前例,秋杪決定多管閑事一次。
“所以,秋杪決定先驅逐寄居在葉綿身體裡的蝕夢者,帶回冥界。不過這顯然很難,直到現在,秋杪試了多種方法都沒成功。”透過防火門的門縫,涓埃的視線剛好落在走廊中穩坐如山的秋杪身上。
秋杪已經在這裡待了許久,患者和家屬多得沒地方坐時又會站起來讓座,眼睛卻始終盯着ICU的大門,守株待兔式蹲守着葉綿的出現。
葉綿的母親在大約十五天前因腦溢血入院,至今仍昏迷不醒。由于白天的工作,葉綿不能時刻留在醫院,恰逢陸艾說自己放暑假返回蟻蛉市,便主動幫葉綿在醫院盯着。
終于等到傍晚,葉綿剛下班便趕往醫院,經過一個身着白大褂的男士時,葉綿攔住他詢問,“護士,4床葉若節的情況怎麼樣?”
“我是醫生。”男人皺了皺眉,說,“4床還沒有醒。”随後便走向其他病房了。
聽到葉綿的聲音,蹲守一下午的陸艾向她走了過去,依舊戴着那副橢圓形眼鏡。進入夏天後,陸艾卻依舊穿着長袖長褲,正是為了擋住傷疤。
藏身暗處的涓埃注視着案件主角,抑或是旁觀着的秋杪。
這種沉寂的氛圍被犀照打破,“我懂了,你是要替秋杪完成陸艾這個案子。”意識書嘩啦嘩啦地飛到嶄新的一頁,不需多言,犀照便已經欻欻欻填上了案件關聯者的名字,“相信你這麼謹慎,肯定早就把神遊器貼在陸艾身上了。我這就把你送走......”
一陣天旋地轉後,涓埃驚訝地發現自己仍然身處醫院中,不過裝潢略有出入——這是六隻雞市第五中心醫院。
狹長的走廊中往來着多名女性,有的挺着大肚子、順着牆邊的扶手緩慢跋涉,有的小腹微微隆起躲閃着迎面走來的人。撥開人群,葉綿正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葉綿,你怎麼在這兒?”陸艾預料不到自己會在異鄉與故人重逢。
葉綿甚至一度以為這是醫生在叫她去問診。
陸艾剛輪轉到婦科沒幾天,就遇到了以前的同學。她想要按住準備起身的葉綿的肩膀,又覺得這樣稍顯親昵的動作不合适,故而尴尬地收回了手。
不料,葉綿随即反握住她伸出的手,激動地說:“我真高興能遇見你!”
葉綿面色紅潤,雙手也很有力,看着不像生病了的樣子。
“抽血了嗎?”陸艾注意到葉綿手臂上的針眼。
“測了那個絨毛膜......”葉綿記不住全稱。
“血中絨毛膜促性腺激素。”陸艾很迅速地接上。看到葉綿點頭,陸艾也就明白她來醫院所為何事了,可是她沒有說出來,隻是望着葉綿的臉陷入失神。恍然之間,倒映在陸艾眼中的面龐就和一個小女孩的臉重合起來,那是幼年時期的葉綿。
上小學的第一天,周圍的一切都是新的,沒有認識的同學。那時候還沒有學會僞裝鎮定的陸艾,很害怕新環境,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别人跑來跑去都在忙什麼,身體被牢牢釘在了角落的座位上。直到葉綿徑直走向她,笑得超級溫柔,說:“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