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為這是末日前的狂歡。
人在失去束縛的時候,很難想象會惡成什麼樣子,那些修士在修真界大概是什麼水準不得而知,但想必也是高不到哪去的。他們的思維模式其實更接近于獸類,滿腦子隻有欲/望、繁衍,這些垃圾一代傳一代,一代吃一代,啃噬着同胞的血肉傳承下去,桃花源裡懵懂的弱肉被吞噬掉,生出一個個怪物來,而怪物又圈養了另一部分同胞作為食物,馴化成弱肉,以淩/虐她們獲得快感。
小孩子最初都是被圈起來的,修士們的靈力早已懈怠了很久,何況掐訣哪有被人伺候舒服。他們找到了更有意思的玩法,每次來都挑出幾個人作為寵物帶回去,有些得寵的,甚至可以得到修仙機會。因此,這些人雖然不常來村裡,每次來卻都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村民被真正馴化了。
何況——被踩在腳下的人,總也想踩些什麼,找回自己的尊嚴的。
小花小野一對雙胞胎姐妹運氣不算很好,她們擁有頂級的修仙天賦,但卻是一對女孩,更糟糕的是,她們不像多數村民,是“父不詳”的孩子。她們有具體的父親,就不得不承受更多的虐待,同時,還要聽麻木的母親教訓,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綁住手腳,這是你該做的。
隻要乖順讨好,就有機會獲得人上人的青睐。或者,你的後代總能出頭。
沒有人生來就是要被束縛手腳的奴隸,這姐妹中的姐姐小野卻是比她的修仙天賦更為暴烈,硬生生打散一場婚禮,又在沒多久打死了自己的丈夫,走投無路,不得不逃去山上。而那靈氣充盈的後山,是修士們的地盤。
最先是苟延殘喘的小花,偷偷給她送一些食物;後來是陌生的阿姐、誇過姐妹倆漂亮的大姨、吃過她摘下的果子的阿弟;再然後,就是越來越多的村民……
但小野沒能活過第七天。她闖入了修士們用來享樂和囤積寶物的宮殿,引起了靈器的共鳴呼應。它在她的手中是光芒四射的靈劍,在那些修士眼中就是充滿靈氣卻毫無用處的大鐵塊。
惱羞成怒的修士們将她吊起來放光血,煉化了。
誰知道這村子裡有沒有和她一樣天賦的人?有沒有能力再生出一個,可以與靈器共鳴的天才?
向陽村毀滅在大火中,數千活人的靈魂被攪碎,小野及時鑽進靈劍中,收集了無數殘魂碎片,沖天的怨氣撲滅了大火,形成了結界,将這群早已懈怠到腐爛潰爛的肥肉攪進她控制的範圍内,不斷施加懲戒,讓他們字面意義上的變成了怪物。
但是……
妙妙說:“你在折磨他們的同時,也是在折磨你自己啊!”
而且,若無法消磨這一身血腥和怨氣,方野是進不了聖山的,何必因為過去的怨恨耽誤自己的前程呢?
如今還保持清醒的,也就隻有在出事前就已經做了很久遊魂的妙妙了。
她看着方野一次次觸及聖山,又因為極端的怨氣一次又一次被打壓至原位,遺忘一切,重新開始。何苦呢?
隻要遵從規則,放棄怨恨,她就可以永遠地脫離這個煉獄,成為天上神仙的一員,再也不必做那個一次次反抗遍體鱗傷,一身反骨被屢屢折斷,最終隻能在絕望中痛苦死去的小野了。
但方野不是小野,她是真正的厲鬼,她的生與死都是因為怨恨,繼續下去的理由也該是報複,而非放下。
她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反抗。
……
——“想起來了嗎?”
妙妙眼神殷切,即便發生了這麼多事,依舊帶着最純粹的包容和愛。
方野面無表情地看向她,對此無動于衷。
她歪頭想了想,鬼氣森森地笑了起來:“不,我覺得,與其讓你在這裡跪着受折磨,不如,我給你個痛快。”
妙妙倒吸一口涼氣,方野站起身,一腳踩在劇烈喘息的怪物脖子上。它越喘越大聲,在某一刻接近孩童啼哭,方野卻沒有絲毫留情,再一用力,怪物的脖子就斷了。
她晃了晃,用力按住額角,有些茫然地想:擇風怎麼還不出現?
對,是她沒有靈力了。
方野轉過頭來,看向妙妙,下意識擡起手虛虛做了個抓的動作,靈氣從指尖流瀉而出,然而她眨了眨眼,隻見那原本淡青色的靈氣本質是漆黑透紅的怨氣,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個樣。
她用力眨了眨眼,看清了妙妙瞳孔中的自己,表象的懶散悠閑完全消失,一眼望去,面容慘白,瞳孔漆黑,眼角泛着若有若無的血紅色彩,周身萦繞着古怪的怨氣。方野不驚反笑,低聲道:“原來如此。”
但那又如何呢?
無非是再多一個需要對抗的敵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