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關注度全都聚集在一個人或是一件事上時,肯定是有好有壞的,看着黃逐喜笑得這麼微妙,遊海知曉,這個風頭,肯定夠那個人後悔死了。
距離到家還有好一段距離,遊海就這麼跟着黃逐喜走在邊上。
身邊女生的腳步平穩,眼睛明亮,偶爾有車飛馳而過,她的反應比遊海還快幾步,還能拉着遊海往邊上躲一下。
一直到分岔路口,兩人終于要分開走了,遊海剛擡手說了明天見,就聽見黃逐喜喊了他的名字。
“遊海。”黃逐喜聲音并不大,但足夠遊海在這喇叭聲人吵鬧聲齊鳴的環境裡聽清楚她的聲音。
“你剛剛有一句話,我不同意。”
遊海心裡咯噔了一下。
“你那句話的意思,是指我一個人、特别是我一個女生,打不過他們那麼多人,但是我想說,隻要我想的話,沒什麼不能的,大不了魚死網破,”黃逐喜表情很平靜,“可能我什麼武器都沒有,但人活着,怎麼着都有那麼一點執念,就這點執念,已經夠我去跟他們對抗了。”
兩人站着的地方,拐個彎就是菜肉市場,因為周圍舊居民樓多,所以這個市場是早市晚市都有,現在這個點,剛好是那些小老闆為準備晚市而在進貨的繁忙時期。
偶有幾聲尖銳的喇叭聲響起,而後是小貨車的轉向燈亮起,紅色橘色的燈光在黃逐喜身上的校服一掃而過,像是為了給她這個人增添幾分色彩。
遊海怔怔地站在那裡,他看着黃逐喜的眼睛,以及忽然從她臉上掃過一縷紅燈光影,心上像是被人敲了一下。
他莫名覺得,黃逐喜的這句話,不僅僅隻是為了反駁自己的那句話,好像還有别的意思。
遊海咽了咽口水,腦中震驚詫異和緊張幾種情緒混合交織,正當他猶豫着不知道怎麼回答黃逐喜的話時,就看見面前的黃逐喜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是啊,他那麼緊張幹什麼。
一聲喇叭聲忽然響起,遊海吓了一跳,但也正是在這一喇叭聲響起的瞬間,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緊張,來源于害怕黃逐喜會因為自己的那句話,而疏遠了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遊海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而後開口:“對不起,我那句話沒有任何貶低的意思,我隻是……”
“你道歉什麼?”黃逐喜說道,“我知道你沒有貶義,我也隻是把我想到的話給說出來而已。”
黃逐喜此時淺淺笑着,就像是剛剛那一番話,隻不過是她的随口一說。
但遊海總覺得,那絕對不隻是她心血來潮才說的。
黃逐喜朝遊海揮了揮手,“明天見。”
說罷,她轉身離開,像一隻穿梭在鬧市的翩跹蝴蝶,輕盈地越過人群。
遊海站在原地沒動,一直到黃逐喜的身影消失在某個街角,他才轉身走了。
這個點,遊海媽媽還在店裡忙着,遊海想了下,還是朝着店裡過去了。
馄饨店的位置挺好,就在路邊,因為位置好,味道也不錯,所以營業額也還看得過去,徐春葉今年察覺自己确實忙不過來了,于是就雇了一個人幫自己看店。
遊海到的時候,就看見雇的店員在用餐區忙活,而徐春葉就在後廚。
他找了個地方放下書包,而後也輕車熟路地鑽進廚房,給媽媽打下手。
徐春葉看見遊海過來也不驚訝,隻是說道:“放學了,怎麼不回家寫作業呢?”
遊海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今天沒作業。”
“沒作業那就自習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學習麼?”一鍋馄饨下水,熱煙滾燙冒起。
遊海笑着說道:“您也說了是以前。”
話題到這裡戛然而止,母子倆沒再說話。
遊海清楚,媽媽雖然面上不顯,但心底應該還是希望他的成績能夠回到從前的吧。
一直到晚上八九點,飯點一過,店裡才沒什麼人了。
徐春葉催着遊海先回家去,自己跟店員兩個人留下來打烊就足夠了。
遊海嘴上應着好,但手上的活沒停。
外頭剛進來幾個顧客,遊海此時就在廚房裡煮着馄饨,跟正在洗碗的徐春葉背對背站着,媽媽沒回頭,嘴上繼續叮囑,“還是要好好學習才行的,小海,你聽話先回去。”
遊海:“嗯,這一鍋好了我就回去了。”
聽到他這麼說,徐春葉終于笑了一聲。
遊海手裡拿着漏勺,腦子裡猛然響起來黃逐喜剛剛在分别路口的話——
“……人活着,怎麼着都有那麼一點執念,就這點執念,已經夠我去跟他們對抗了。”
對抗。
遊海一個沒注意,拿着漏勺的手已經離鍋邊很近了,滾燙升起的熱煙撲在他手上,他手一抖,漏勺嗑在鍋沿,發出響亮的一聲。
徐春葉回頭一看,“怎麼了?”
遊海回過神,“沒事。”
其實不算沒事,滾水冒起的熱煙不亞于熱水直接滴在手上。
遊海垂頭看着自己的手,已經是一片紅了。
他忽然想起來一年前,自己的成績忽然一落千丈那會,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也總覺得像是有一團熱煙,壓在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