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順着透明的玻璃溜進了車廂。
或許是因為錯過了高峰期,一向擁擠的車内隻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人。
程衍就坐在了陸铮前方兩排的位置上,順着陸铮的視線瞧去——
隻見程衍時而身子筆挺地望向前方,時而頹然地靠在座椅上向窗外看去,又時而……抓耳撓腮?
他骨節分明的十指将自己的頭發撓得淩亂,還伴随着甩腦袋的動作。
兩人自從剛才程衍那句莫名其妙的問話後,就陷入了僵局,換言說,是程衍單方面造就的僵局。
程衍跟着陸铮坐上了同一班的公交車,以至于現在陸铮不知道他是為什麼跟着自己走到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和自己坐了一班車。
她想開口問問,但程衍顯然不想回答。
皎潔的月光呈現銀白色,随着車輛的移動不停地在陸铮與程衍的身上來回掃過。
陸铮發現了少年人那長短合适的短發下通紅的耳垂。
算了,應該也沒什麼事。
陸铮不經意地揚起了唇角,緩緩閉上了雙眼。
……
當公交播報即将到站的時候,陸铮才從淺眠中醒轉。
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繁華的街景将暗沉的夜色點亮。
陸铮背着書包,在站台後邊,與程衍面面相觑。
秋夜微涼的風拂過面頰,帶動了兩人鬓邊細碎的毛發。
“你……”陸铮輕輕動了動唇。
“我……”程衍臉上帶着尴尬的笑容,撓了撓耳後,“其實我是想說……我和你回家的路是一樣的。我們順路,以後放學可以一起走的!”
“啊?”陸铮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因為開學到現在也有小一月了,她每天都是坐這路公交車,經曆長達一小時的颠簸回家。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程衍與自己同路。
程衍在風中緩緩直起了身,他的身後是街對面那嶄新高大的小區燈影。
陸铮:“我怎麼……從來沒有遇見過你。”
“這車平時不是很擠嘛,況且你最近這一個月不是自習課就去校慶幫忙了,就是一放學就悶頭走路。沒注意到我,也正常。”
程衍咧嘴一笑,擡手指了指身後的那片燈影,“我家就在對面。”
順着程衍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一格一格的樓門間閃出的燈光,像是一盞又一盞的燭火點亮了陸铮心裡那名為“羨慕”的油燈。
這種情緒,一直纏繞了陸铮的整個童年,甚至現在仍是存在。
陸铮壓下心底的嘀咕,對程衍笑道,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很晚了,我要趕緊回家了。”
不等程衍說完,陸铮拔腿便走。
等到程衍回過神來的時候,陸铮早就順着公交站前方的路走到了盡頭右拐,消失在了他的視野當中。
一條寬大的公路,劃分出了兩塊不同的區域。
那由明亮路燈點綴着的街景,似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橫亘在路中央,一方是新修建的全新住宅,一方是經受了多年風吹雨打的老破小。
那個時候的陸铮以為自己與程衍之間的差距,僅僅于此。
……
“欸,陸铮,陸铮。”
身下的木椅被輕輕踹了兩下,力度不大,足夠吸引陸铮的注意。
但陸铮頭也沒擡地盯着桌面上的作業,每天最後一節的自習課她得去幫忙校慶宣傳。
這份工作占據掉了她學習的時間,陸铮不得不抽空在課間趕一趕進度。
七中的校園氛圍,和二十六中截然不同——他們不會因為你的不一樣,而欺負你。
不會因為你沉默寡言,而面露不滿;也不會因為你課間學習,而言語譏諷;更不會因為你的相貌平平,而心生鄙夷。
這樣的環境,對于陸铮來說,是能夠極度放松的。
她不用再像過去一樣,過分刻意地僞裝成乖巧、懂事、唯唯諾諾的模樣。
目前七中存在的所有,都讓陸铮感到滿意,除了……
身後的林良辰卻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發現輕踹凳子的行為并不能引起陸铮的注意後,又用筆頭戳了戳陸铮。
陸铮皺着眉,放下了手中的筆,有些不耐煩地扭過頭去,
“林良辰,你到底想幹嘛?”
林良辰鬼鬼祟祟地往桌洞的方向挪了挪,“你聽說了嗎?關于邢憶柏的事情?”
聽見邢憶柏的名字,陸铮下意識地坐直,在班級内尋找邢憶柏的影子。
邢憶柏坐在陸铮隔壁組前一排的位置上,這個時候她正整個人伏在桌面上,好像在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