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事先回去了,手續什麼的都辦好了。我帶你過去就行。”
陸铮其實想要拒絕這份來自鐘興國的“好意”,但理由太充分到陸铮無法拒絕。
陸文康将酒店的房卡遞給陸铮的時候,陸铮才終于選擇了妥協——接受這份好意。
陸文康扭頭看了眼上樓的電梯,開口道,“一會兒我回去讓你媽整理些換洗的衣服帶過來給你,你晚上要不要出來走走?”
他動了動有些幹巴的嘴唇,“都複習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個晚上了。晚上等涼快點,我帶你在這附近轉一轉,散散心?”
一絲異樣的感覺滑過陸铮的心尖。
她都快忘記了,忘記上一次和陸文康一起出行是什麼時候了,或許是陸文康用謊言賣掉了那台摩托車開始,又或許是陸文康吼着陸铮要陸铮交出煙盒的那一刻開始。
總之,父女倆已經很久沒有一塊兒散步了。
眼下陸文康的這個提議,沒有讓陸铮感覺到歡快,相反,隻有無盡的不适與别扭。
她搖了搖頭,“不了,我打算今晚再背下課文,複習一下重點。”
在陸铮話音落下後,陸文康的眉頭下意識地蹙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最後應該是放棄了,“好吧,那你上去吧。”
陸铮應道,“嗯。”
她背過身,走進了電梯。
陸铮并不是沒有看見在陸文康提議後,他眼中閃爍着的期冀——他破天荒地想和自己的女兒在高考前來一場“促膝長談”。
陸铮連陸文康眼角的皺紋和兩鬓的斑白都察覺到了,自然也不會忽視掉在自己拒絕後,那來自父親的憤怒。
電梯門阖上前,陸文康仍站在大廳内,看着陸铮。
有些東西,曾經年幼的自己是那麼的渴望,就像那天上高懸的明月,在陸铮的心中是至高無上且純潔美好的,美好到年幼的陸铮不論是踮起腳尖,還是伸長脖子、抻直了手臂,都夠不着。
她永遠隻能輕輕地穿過月光,感受到一丁點的月色。
當她長大後,陸铮發現自己終究是得不到的,也就不再那麼想要了。
但得不到的東西,主動落在陸铮掌心的時候,陸铮又不得不承認,她仍是有所觸動。
夏日的晚風拂過酒店外的樹木,發出嗚嗚的響聲。
懸于客房老舊空調正發出一些嗡嗡的動靜,從出風口吹出的冷氣直直地打在了它斜下方的書桌上,将陸铮放在桌上的書頁吹得一動一動的。
陸铮扭着頭,正望着窗外。
又下雨了,月亮躲在了雲層之後,整個沂甯市不是被自然的光照亮的。
“希望我能獲得一個好成績。”
陸铮眨了眨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複習材料上。
如果世上有神明,應該會聽見一個女孩兒的祈願,也應該會察覺到這個女孩熱切的願望。
但在今夜,這樣的女孩兒不在少數。
祈願,隻能算上一個精神寄托,卻無法決定所有的事情。
自然,這場殘酷的考試,從來不會因為一份祈願而更改結局,卻會因為祈願者的心态而有所影響。
……
陸铮其實有些記不太清考完最後一門英語的時候,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了。
她記得高三那一年的辛酸與苦楚,也記得自己幾次崩潰過後的擺爛與松懈,更記得因為這場考試帶來的陰霾,一直籠罩在自己的身上。
直至高考結束,都還沒有消失。
而這份陰霾,在出成績那一天化作了實體。
方形的電腦屏幕,一如既往地運作着。
那由簡約的配色和幾何圖形構成的界面上,落下了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字眼。
陸铮看着比以往每一次模考都要低的語文和英語成績,渾身顫抖。
她不知道哪裡出錯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考成這樣,明明……明明自己為了這場考試付出了這樣多,到頭來換來的成績卻是比平常要低了整整四十分。
比那少掉的分數還要讓陸铮感到恐懼的,是比模考還要低上六千的省排名。
此時,一本線還未劃定,填報志願也還未開始。
陸铮知道自己考砸了,但這份考砸了的實感還沒有真實地落在自己的身上,真正将她拖入深淵的,是陸文康——
是陸文康那在出成績後半小時的電話,
“我聽你姑父說出成績了,你考了多少分?”
“……你要是再多考二十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