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铮步子剛邁出兩步,她就感覺到自己羽絨服外套的帽子被沒輕沒重地拎了起來。
這一瞬間的拎起,險些讓陸铮沒喘過氣。
陸铮隻好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打掉了林良辰拎着自己帽子的手,“這不是你說喜歡葡萄味的嘛!”
“喜歡葡萄味的,你就送我一個葡萄味的,然後呢?”
林良辰錯愕地瞪大了雙眼,“沒啦?!”
“有有有——”
眼見着林良辰要急眼,陸铮急忙安撫道,“這不是在憶柏家樓下就說了嘛,請你吃飯。”
“這還差不多。”
聞言,林良辰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就在他還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口袋中的手機驟然響起。
林良辰匆匆一瞥來電顯示,好心情驟然跌至谷底。
“那我先回去了?”陸铮也聽見了電話聲,“下次見。”
在看着陸铮走進那髒亂的小區後,林良辰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良辰!今天第一天上班,你究竟想做什麼?!”
哪怕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這劈頭蓋臉的一通責罵,還是讓林良辰有些遭受不住。
尚姝文在電話那一頭,先是指責林良辰上班第一天就請假的毫不尊重人的表現,又到林良辰長這麼大了還需要爸媽找工作,爸媽找了工作又不好好去上,再批評到,林良辰從小到大都是這個目無尊長、不守紀律的性子。
反正能罵的,都罵了。
這些訓斥的話,林良辰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尚姝文:“讓你去找工作,你也不去。”
“媽。我去了。”
時間臨近正午,太陽從密布的雲層中躍出,耀眼的日光穿透斑駁的樹影,照在林良辰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溫暖,煩躁,剩下的隻有煩躁。
他強忍着脾氣說,“我回來的時候,就說了,我想找符合我大學專業的工作,我也想去敲敲代碼試一試。”
“敲代碼?你以為你是程衍嗎?”
尚姝文毫不客氣的譏諷,脫口而出,“人程衍名牌大學畢業,還去了國外留學回來,到國内依舊要整宿整宿加班,就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苦也吃不了,你能幹點什麼?”
“媽……”
林良辰其實在上學的時候早就習慣了程衍的名字架在他的頭上。
雙方父母互相認識,又是同班同學,按照尚姝文恨鐵不成鋼的性子,拿他和程衍比較,也是情理之中。
但,林良辰是沒有想過,自己都大學畢業這麼多年了,這個名字會再度壓在自己的頭上。
尚姝文憤憤地回道,“媽什麼媽!我真是倒大黴了,才攤上你這麼個孩子……”
“你要是這麼看我不順眼,你為什麼不把我丢掉啊?!!”
胸腔中的火苗,随着尚姝文最後一句嫌棄的話,驟然燃起。
煩悶在林良辰的身上肆意撩撥,火星轉眼點燃了他所有的怒火,他突然很想像剛才陸铮在邢憶柏家中的那樣——
高高地掄起椅子,重重地砸向地面。
那一聲巨響,一定很痛快。
憤怒沖擊着林良辰理智的警戒線,“你這麼喜歡程衍,你去找他當兒子啊!我看他爸媽和你關系不錯,應該不介意多一個人一起養兒子啊!!”
最後一聲怒吼,林良辰猛地挂斷了電話。
那一頭尚姝文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他不想管了。
林良辰的胸膛因為怒吼聲,正上下起伏着。
他突然的情緒崩潰,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圍觀,那身上挎着購物袋、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們,都不約而同地瞪着自己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林良辰。
時間一久,連林良辰自己都感覺到了不适。
他輕歎了口氣,直起身,卻在擡眸的瞬間,發現了在小區通道遠處的陸铮。
陸铮面色平靜地站在那,看着他。
他不知道陸铮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走,還是因為那場怒吼中出現的“程衍”兩個字才引起了陸铮的駐足。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片刻,終究是陸铮先一步錯開視線離開了。
陸铮用鑰匙擰開家門的時候,隔着一層玻璃門,她聽見了花灑噴水的聲音。
而就在她提着新買的購物袋走到了洗手間的門邊,準備敲響門的時候,邢憶柏混在水聲中的哭聲傳了出來。
那樣的聲音裡,寫滿了不甘,寫滿了為什麼。
她在壓抑着,但崩潰的情緒還是從緊扣着的齒間溢出,就像那年剛從嘉海市回沂甯市的自己一樣。
那個時候的她,一邊面對着陸文康永無止盡的煙味,一邊面對着王桂帆的絮絮叨叨。
那個時候的她自己,也曾有過這樣,在浴室中放聲大哭的時候。
想到這裡,陸铮默默地垂下眼眸,她輕手輕腳地将買給邢憶柏的東西放在了浴室門口。
之後再說吧。
陸铮無聲地歎了口氣,雖說時間無法撫平傷疤,但時間總能讓受傷的人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