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ylie在屋裡收拾行李,許暮芸站在一旁,内心做着激烈的鬥争。若謝苗苗發現她患有抑郁症,不會像Haylie那樣好說話,必會堅定履行職責,将此事告知謝辰澤。這是原則問題,兩人關系再好,也不會有半分妥協。
“Haylie。”許暮芸蹲下,摁住她在行李箱裡疊放衣物的手,說,“你能不能再陪我幾天?”
停下整理衣物的動作,側臉觀察她的表情,心中已然明了,向外頭瞥一眼,确認周圍無人,低聲說道:“這事隻能瞞一時,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我知道。”
當得知自己身患抑郁症,她每日自我觀察,身上并沒出現醫生描述的症狀,應該沒有病發,想過段時間把藥停了。若無大礙,隻當沒有發生過,還是原來那個健健康康的許暮芸。
“拜托,這些話我隻能和你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Haylie堅守約定,沒有把她的病情透露給謝辰澤,除了她,沒有其他可信任之人。
Haylie起身,手抵下颚,在屋裡踱步,拿出手機,給謝辰澤編輯微信消息。
【Haylie】:抱歉謝董,夫人前段時間發燒,未能及時告知,現已無礙,為安全起見,我是否能留下,照顧她到病情痊愈。
細讀文字,将其全部删除,重新編輯。
【Haylie】:野男人最近眼神有異,我是否能留下,保護在側?
思慮片刻,覺得不妥,再次删除。
【Haylie】:這裡風景甚好,我想請五天年假,順便陪謝夫人,望謝董應允。
Haylie逐字默讀,确認無誤,點擊發送。
兩分鐘後,謝辰澤回複。
【Z】:也好。
Haylie轉身蹲下,把行李箱裡的衣物重新拿出來,說:“謝董同意,我可以再陪你五天。”
“真的?謝謝你!”許暮芸抱住Haylie,快活地像個小孩,“我會在她面前給你說好話,給你升職加薪。”
“不用,我拿你當朋友,做這些不是為了錢。” Haylie推開許暮芸,低頭把行李一件件拿出。
前幾次接觸許暮芸,确實動了心思,覺得她今後必将成為謝夫人,獻殷勤隻為博取好感,為事業争取籌碼。
陪她回港城幾天,兩人暢所欲言。許暮芸能不顧女孩子家的羞澀,與她聊送她的情趣内衣,她則違背下屬對上司應有的尊重,和她聊起謝辰澤的八卦。兩人感情,已不能用普通朋友形容。
對方說給她升職加薪,刺激Haylie自卑的心靈,今日她所做之事,并非出于私心,舍棄私人時間陪她,純粹看在姐妹情誼。
“對不起,我說錯話,我不是那個意思。”一時激動,嘴上沒把門,許暮芸向她道歉。
“沒事,我知道。” Haylie心存顧慮,說道,“你的管家似乎對我有敵意。”
“謝苗苗?她就是個小孩,别和她計較,我去說。” Haylie搶她的差事,肯定在鬧别扭,管住謝苗苗,這點能耐,她還是有的。
村民把自己閑置的房間騰出來,安排劇組落腳,團隊被打散,居住在村裡的各個角落,許暮芸、謝苗苗、Haylie三人被安排在一戶父母外出打工的民宅,姥姥帶着一位小女孩,是曾找許暮芸簽名的那位。房屋很好認,去年外牆重新刷過,潔白嶄新。
雅布紮戈耶住在自己屋旁的雜物間,他的房子成為迪娜和迪紮回到大山居住的拍攝現場,為達到藝術效果,外牆做舊處理,房頂鋪蓋茅草,屋内物品本就陳舊,不做布景。
地理位置優越,孤零零一幢茅草屋立于江邊,契合被村民排擠的凄涼,也方便大結局迪娜投河。
經過與雅布紮戈耶相處,許暮芸能娴熟地把自己代入迪娜的角色裡,成為迪紮的姐姐,在岸邊的小屋,拍攝她最後的那段平靜生活。
與迪紮作最後告别和主動獻身,最後沒入河中,走完她的一生,是整部電影最精彩部分。
随着那場激情戲的臨近,許暮芸日漸焦慮,怕在陌生男子面前展現身體,怕謝辰澤突然出現在片場觀看她演激情戲,厭惡自己是個風塵女子,恨當初不聽父母勸告,執意出外闖蕩,顧慮與迪紮的姐弟情,想到要和他發生關系,心中慌亂無章。
在許暮芸和迪娜中,來回切換,時常虛實不分,好在謝苗苗叽叽喳喳的嗓子總能把她喚回。Haylie看在眼裡,憂心忡忡。
迪娜與迪紮激情戲拍攝現場,厲峰清退所有無關人員,僅保留演員和必要的攝影師,還有謝苗苗。胸前裹上厚實的綠色膠帶,下身同樣纏繞得嚴嚴實實,重要部位全部遮蓋。
許暮芸站在片場,癡癡地站在片場工作人員和雅布紮戈耶面前,手腳僵硬,像個木頭人一樣杵在原地。職業精神告訴她,隻是在演戲,為藝術獻身。可心底出現兩股不同的聲音,時而相互争鬥,時而意見一緻。
她許暮芸,是謝辰澤的妻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展現身體,是恬不知恥的行為,應立即停止!
她迪娜,人生已毀,萬念俱灰,時日無多,想把最真實的自己,全部獻給她的迪紮。
她許暮芸,為走進謝辰澤的内心,真正了解他,替她解開心結,必須要這麼做,把自己代入溫曼青,想象雅布紮戈耶是客戶,監視器前的厲峰是兒時的溫澤。
她迪娜,是迪紮的姐姐,深愛着他,雖無血緣關系,可世俗倫常不可違,她怎麼可以和自己的弟弟做這種事?
“許老師!許老師!許老師!”厲峰在話筒裡連喊三聲,一次比一次提高聲量,許暮芸置若罔聞,站在原地如同雕塑。
“今天沒法拍,去,幫她把衣服穿上。”厲峰無奈地搖搖頭,對身旁的謝苗苗說,見她也傻愣着,在她屁股上踹一腳。
謝苗苗“哦”一聲,上前為她披上白色浴袍。
見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等攝影師收拾完器械離開,Haylie入内詢問厲峰:“她這是怎麼了?”
莊雪迎事先打過招呼,告訴厲峰Haylie是許暮芸的朋友,來劇組照顧她。
厲峰蹙眉托腮思索許久,搖搖頭說,“說不上來,感覺入戲深,但又不全是。”
“假如在情緒抑郁的情況下入戲,會怎麼樣?”
Haylie隐隐察覺到什麼,許暮芸在化妝間化妝,她手機裡的APP第一次發出異常預警,α波和β波起伏不定,在某一瞬間,超出阈值。她豎起耳朵,留意片場,若厲峰不停止這場拍攝,再過幾分鐘,她也會沖入片場,阻止拍攝。
“你說她有抑郁症?”厲峰入行多年,聽姑娘話裡有話,警覺起來,向屋外瞥一眼,問道。
“我隻是說假如,最近她情緒有點不穩,可能一直沒有适應這裡的飲食和生活環境。”
來到這裡,除養病期間,許暮芸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對當地飲食極不适應,每晚被雅布紮戈耶當面偷窺,覺睡得淺,猶如驚弓之鳥,一有響聲會立即驚醒。不便與導演說出實情,Haylie隻道出一半事實。
“山裡就這條件,省道在修路,鎮上也沒啥吃的,西城太遠,來回折騰給她開小竈,我沒法和其他人交待。”站在導演立場,他可以略微偏向許暮芸,但不能偏得太過,提醒道,“你安撫好她情緒,明天再試試。記住,看着她點。”
“明白。”
開機以來,拍攝時而超乎預期地順利,時而停滞不前,主要取決于許暮芸的狀态,時好時壞。Haylie看在眼裡,與雅布紮戈耶培養姐弟默契,部分場景,她可以完美代入角色。可激情戲部分,她陷入虛實不分,虛和實都有極大的阻力,在心底抵觸拍攝這場戲。
Haylie不懂表演專業,但她了解許暮芸的真實情況,知道她在抵觸什麼,在害怕什麼。
一連兩天,每當許暮芸脫下衣物,纏上膠帶,立馬像換了個人,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直立在片場,任誰喊她都不
回應。莊雪迎和謝苗苗喚她也沒用,隻有謝苗苗把白色浴袍披在她身上,扶她離開那間令她心生恐懼的卧室,在江邊坐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Haylie數次想要聯系謝辰澤,均被許暮芸阻止。
“你抑郁症病發,沒法演戲,不如先回去醫治。” 五日年假已過,Haylie向謝辰澤謊稱自己發燒,多留兩天,已仁至義盡,沒法眼睜睜地看着她繼續這樣折騰自己。
“你不懂,這部電影對我來說很重要。”許暮芸看向江面,水位很深,見不到江底。
“你是謝辰澤妻子,謝氏集團和景雲資本董事長夫人,要什麼有什麼,好劇本多的是,随便你挑,何苦糾結在這部電影。” Haylie不理解她為何如此執着,問道,“難倒拍這部電影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是,這部電影比我的生命更重要。”許暮芸決然回答,乞求道,“我會調整好心态,求求你,先不要告訴他。”
她想象不出有什麼東西能比許暮芸的生命更重要,可她毅然決然地眼神和一臉真誠的拜托,Haylie不由心軟,内心糾結。素來行事利索的她,第一次搖擺不定。
“我再觀察觀察,看你表現,監測項圈不許摘。”她需要靜下來思考,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
“嗯,謝謝你,Haylie。”
Haylie不放心,暗中密切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夜晚聽到床上窸窣聲,發現身旁的許暮芸起身,悄悄地走出卧室,在一旁沙發上的謝苗苗睡得跟個死豬,打着呼噜。
許暮芸獨自走到江邊,在白色石子上脫下拖鞋,擡起腳尖輕點冰涼的江水,忽而往前踏入水中,忽而後退在江邊伫立,來來
回回好幾次,最終回到住宅,躺下睡覺,甚至沒有察覺Haylie不在身旁。
Haylie在她身後目睹這一系列危險的舉動,若她潛入水中,必把她拖拽出來。
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淩晨一點,Haylie蹲在岸邊,果斷撥通謝辰澤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