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靈又偷偷瞥了一眼池茗瘋狂打瞌睡的樣子，不禁汗顔。
這樣看就沒他倆的事兒了，前邊的兩個人轉過身來，老師剛剛好點完了名，開始給大家介紹今天的行程。
“同學們，昨天晚上我們已經給大家發了問卷統計過了，咱們這一車呢，都是要去漂流的，另外一部分同學不接受這種風險比較大的項目，老師們給他們安排了騎行，環湖！12公裡！騎個夠！”
幸災樂禍的笑聲此起彼伏，周降也翹起唇角，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有個昨晚的未接來電。
“嗯？”
“怎麼了？”
顧餘注意到他的表情，湊近了問。
“沒，”周降看他一眼，有些奇怪道：“我爸怎麼一點多了給我打電話？”
“可能是有急事兒呢？你要不給他回一個。”
“等一會兒吧，在車上不方便，我先發個微信問問他。”
“嗯，好。”
老師還在前面講着，身形随着車輛的颠簸不斷搖晃。
“咱們這次要去的是平安峽漂流，别看遠了點，那是絕對值得。”
周降聽見這一句，小聲跟顧餘吐槽：“其實我覺得出來旅行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車上。”
顧餘貼近他的耳朵，道：“還有一半在酒店。”
老師不知道他們在底下的竊竊私語，依舊眉飛色舞，拿出手機明目張膽地念起了準備好的稿子。
“惠州平安峽漂流位于惠州博羅縣柏塘鎮平安林場内，景區按國家4A級名勝風景區标準規劃建設，啊，現有華南地區動感刺激安全的隧道漂流，咱們這次玩的就是這個勇士全程漂！還有啊，這個平安峽漂流有全長3公裡落差達255的漂流河段，有總長200多米的華南漂流隧道，橡皮筏在湍急的溪流中跌岩起伏，勇往直前，時而60度俯沖之下，時而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隧道，帶給您全方位的感官刺激。！”
周降聽着耳熟，掏出手機搜了一下百度，接下來老師的講解和手機上的内容完全重合，他還以為自己打開了文本朗讀，
“從漂流的源頭開始順流而下，一路上的驚險從未間斷，河道或窄或寬，水流或緩或急，這個小艇似乎被強大的磁場所吸引，完全不由自主的随波逐流，肆意挑戰你那的膽量和智慧，正當您驚魂未定、心跳不止時，突然間整個人輕飄飄的落在一個平靜的湖面上。漂流戛然而止，途經竹林園、情人譚、龍洞，鴛鴦譚，峽谷，水簾洞等景點……”
老師咽了口唾沫，終于是念完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期待！！”
周降：“……”
看着周降手機屏幕的顧餘：“……”
不過老師的情面是一定要給的，上過學的都知道這裡頭的門道有多深。
于是所有人齊齊喊道：“是！！！”
老師露出滿意的笑容，大手一揮，道。
“行了，再休息休息，過一會兒就快到了。”
許是早上起的太早，周降竟然靠在顧餘肩上又睡了一覺，最後還是被老師的呼喊吵醒的。
“下車啦同學們！還沒醒的大家都幫忙叫一叫啊，别留在車上了。”
周降感覺眼睛有些幹澀，用力擠了兩下才好些，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從書包裡翻翻找找，撿出來一瓶防曬霜揣進了衣兜裡。
一下車就先被刺眼的陽光襲擊，周降本來就畏光，更何況剛剛睡醒，剛擡起手來想要遮擋一下，旁邊已經有一把傘将他籠罩了。
“？”
周降以為是顧餘，剛想說哪來的傘，努力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池茗。
“呵呵。”
池茗比他矮很多，略顯費力地撐着傘，還不忘得瑟且不屑地歪嘴一笑，刻薄道：“等到你那對象想起來帶傘，你早曬成人幹兒了。”
說着白了一眼同樣站在傘下的顧餘。
顧餘：“……”
池茗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但刀子嘴豆腐心，說着嘲諷的話，卻還沒忘了把手裡的傘舉高些，免得他們佝偻着背。
傘很大，足夠将她們四個全網住，周降看了一眼售票處，老師剛才收集了所有人的身份證統一購票，他們現在隻能在這幹站着，他在等待的空隙裡掏出防曬霜，道：“誰要塗？”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顧餘一點不客氣：“我要。”
周降早上已經塗過了，現在沒有補塗的打算，便直接将防曬霜遞了出去。
“你給我塗。”
“咦——”
熱得要死的大晴天，池茗感到一陣惡寒，撫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上去十分嫌棄。
周降顯然已經習慣了顧餘這樣的要求，抽出張濕巾擦幹淨了手，熟練地将防曬霜擠到手背上，再一點點在他臉上塗勻。
“叔叔回消息了嗎？”
“回了，”周降道：“他說是打錯了，沒什麼事兒，我晚上再給他回電話吧。”
“嗯，好。”
旁邊冷不丁地傳來另一道聲音。
“這防水嗎？”
“防。”
周降聽見鹿筱靈的問題往旁邊瞥了一眼，正巧看到池茗猙獰的表情，手上的動作都有一瞬間的停滞。
“……”
到底是誰教池茗這樣用臉的？？
剛剛收起防曬霜老師就回來了，給每個人發了票，帶領着大家一起去領取頭盔和救生衣。
“安全用具一定一定要裝備好，這到了關鍵時候可是救命的，待會兒我一個個檢查，聽見了沒有？”
“聽見啦！”
大家齊齊回答的反應讓老師很滿意，他忽然想起來什麼，手往購票處的方向一指，補充道：“那邊還有個小賣部，我看那些遊客們有買瓢的，有買水槍的，還有買那個手機防水袋的，給大家十分鐘的時間，有需要的自己去那邊選購，買完再回來集合哈。”
話音剛落，大家就像找到獵物的獅群一樣朝着那處狂奔，顧餘本來沒什麼興趣，結果被這情形激起了莫名其妙的勝負欲，拉着周降的手一路疾跑，闖到最前面進了店。
周降覺得自己像是被拖行過去的，差點溺死在洶湧的人潮裡。
他剛勉強緩過氣來，手裡就被塞了個瓢。
“真的要買這個嗎？”
“船裡會進水，得用這個一點點舀出去。”
“哦好。”
原來不是用來打水仗的啊，周降心想。
在購物這方面顧餘向來不戀戰，飛快地拿了所需的商品付了款，又拎着周降擠了出去。
池茗和鹿筱靈就站在原地等着，她倆有足夠的自知之明，覺得自己在漂流裡活下來都成問題，于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不加入玩水這場混戰。
顧餘走過去，往兩人手裡遞了手機防水袋。
“連這個也不買？”
“……忘了。”
池茗看見這東西才想起來，假笑着收下，将手機放了進去，還不放心地确定了一下密封性。
顧餘終于逮到挑刺兒的機會，不客氣地“哼”了聲。
過了一會兒，人都回來的差不多了，老師又點了一遍名字，挨個檢查了防護用具的穿戴情況，這才大手一揮，放心地讓大家排隊上車去漂流的出發點。
周降還是不習慣大巴車的颠簸，起了暈車的反應，救生衣反複浸水後沒有曬幹，散發出潮濕的黴味，更讓他頭腦發暈難以忍受，隐隐有想要嘔吐的感覺。
好在車程不長，下車後又徒步了一段距離才到上船的地方。
周降大口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在人堆裡努力探出頭去看了看，果然，這船大多數是兩人一組，他看着湍急的水流，無意識地攥緊了顧餘的手。
顧餘看出他的緊張，也沒戳穿他，隻是偷偷回握，就這樣直到上船。
老師看上去比他們還興奮，看着随時準備沖出去的兩人，喊道：“準備好了嗎孩子們？三！二！一！走你！！”
他爽朗的笑聲穿透人的耳朵，他們都飄出去老遠了還聽見他跟人家師傅大聲炫耀：“這倆！我們學校第一第二！清北的苗子！”
後面好像還沒講完，可惜周降沒心情聽了，他一手攥着船邊的抓繩，一手緊握着水瓢，一路尖叫着俯沖下去。
水道狹窄，船底狠狠地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直接将兩人淹沒了。
那一瞬間好像耳朵都灌進了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一片死寂，直到船沖出那一大片水浪，他才重新有了喘息的機會，全身都濕透，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即便這樣周降還沒忘了任務，盡職盡責地拿着水瓢往外舀水。
但船艙進水這種事情是根本拯救不過來的，因為下一次攻擊很快又來了，這一次倒沒淹了他們，水直接撲到了臉上，周降死死閉上眼，連失重感都顧不上了，腦子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還好買的防曬霜是防水的。
敵方攻擊太密集，周降連睜開眼睛都不願了，幹脆就這樣在黑暗中感受刺激，沒成想眼前突然暗了一個度，周降：？
他終于舍得睜開眼，結果睜開和閉上并沒有區别，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無助地伸出手往前探了探，被破空而來的一隻手緊緊攥住手腕，吓得尖叫起來。
“啊——”
“是我是我！”
顧餘被他吓了一跳，在驚險的情況下分神安撫他：“是隧道漂流，就一段。”
“哦……”
隧道裡的水流要平緩一點，周降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後知後覺地有些臉紅，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閑适的路沒走多久，從隧道裡出來又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這一段落差都比較大，還是連續的陡坡和大幅度的彎道，前面已經有不少人翻船了。
顧餘是有漂流經驗的，開始觀察前面的路，盡量保持着平衡穩定船身，防止發生事故。
周降總在刺激的時候發散思維，湧出來一些奇思妙想，他想：這漂流根本身不由己，要那槳是幹什麼用的呢？
後面他也漸漸适應了這樣的刺激，找到了些樂趣，還拿着水瓢往顧餘身上潑水，偶爾有幾段緩坡，他還有多餘的心力欣賞平安峽的奇景。
怪石嶙峋，灘奇水異，兩側蒼翠林蔭，景緻幽清秀美，怪不得這裡能開□□流。
小艇仿佛有魔力一般，被強大的磁場吸引着，河道或寬或窄，根本不知道下一秒會面對什麼。
不過，正是因為未知，一切才變得格外有趣，周降真正地放縱了一把，将所有情緒全部發洩在尖叫聲裡，和其他人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完全聽從心跳的安排，任由情緒支配，他隻負責享受和服從。
中間又經過其他隧道，頂部有燈帶鑲嵌，看上去像璀璨的星空，無比閃耀，他看着對面和他一樣欣賞美景的顧餘，無端生出種在鄉村的夜晚約會的感覺。
隻有沒被污染的地方，才會有動人心魄的星空。
周降低頭抿唇笑了笑，偷偷在約會清單了添加了一項：
和他一起看真正的星空。
漂流的後半程就輕松多了，經過一段的急沖過後，水面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相熟的同學都打起了水仗，周降沒留意，被人從身後澆了一頭水。
轉頭就看見池茗和鹿筱靈笑盈盈的臉龐，池茗手裡握着個不知道從哪裡撿的水瓢，笑得格外恣意。
周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一瓢水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劈頭蓋臉地沖着池茗去了。
“我靠！”
池茗的隐形眼鏡在剛剛的漂流中被沖掉了，但這不妨礙她知道是誰潑了自己一臉水，無所畏懼地跟顧餘瘋狂對打，想當和事佬的兩個人勸都勸不住，還時不時被誤傷。
“你還來？！”
“給我等着！”
“顧餘！”
……
周降看着顧餘為了方便自己的攻擊撈起船槳劃船向池茗靠近，恍然間想明白。
原來船槳是在這個時候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