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袁翮确實不錯,怪不得賀清文親自出面,他倒是值得他老師為他折騰這麼一遭。”
方辭一愣,看向方顔,後者正滑動着手裡的平闆,在看那個新人編劇的劇本。
“媽,你說這個編劇叫什麼?袁hé?哪個hé?和平的和?合作的合?還是河水的河?”
方顔也不擡頭,低頭打出一個字:“都不是,是鬲羽,翮。”一邊說一邊把平闆塞到方辭手裡,擡了擡下巴:“喏,就是這個翮。”
“是不是還挺少見的?”方顔喝了一口咖啡,微不可查地皺皺眉頭,轉頭看見方辭還愣着,問道:“拜拜?怎麼了?你認識他?”
方辭回過神來,把平闆遞回去,又點點頭:“算是吧,如果不是重名,那我和這位編劇應該是高中同學。”
方顔略顯訝異,這麼多年,除了方辭的發小薛語丞,她基本沒聽方辭提過其他的同學或朋友,她一度認為方辭有那種删除記憶的能力,前一天才認識的人,他第二天就能忘記對方姓甚名誰,但後來她意識到,不是方辭記不住,而是方辭懶得記住,這是屬于方辭的簡潔社交——要麼有情感需求,要麼有利益需求,否則都會成為方辭生命裡的過眼雲煙。
所以此時方顔理所當然地問:“看來你們關系不錯?你居然還記得他?”
“哈哈。”方辭皮笑肉不笑:“當然記得,那個讨人嫌的臭小子。”
袁翮和方辭是在高二文理分科之後進入一個班的,方辭第一天就記住了他,因為在高二的第一節語文課上,袁翮的作文就被拎出來作為範文給全班人學習,那是一篇記叙文,用詞幹淨利落,平實卻富有力量,沒有達到題目要求的字數是那篇文章唯一的缺點,扣了6分。
那是方辭第一次感受到,語文不是一門無趣的,沒有邏輯的學科。
“怎麼會是他,如果要談投資,就得見到他了。”方辭有點煩躁,看了看表,已經快7點40分,他的原計劃是7點半和方顔一起離開遠灣,而此刻方顔還在不緊不慢地喝着咖啡。
“方顔女士,請問您今天還打算去上班嗎?”
方顔立刻關上平闆站起來,略顯理虧地回嘴:“拜拜,晚十分鐘世界也不會毀滅的。”
五分鐘後方顔坐在方辭的車上,她忍無可忍道:“方辭,差不多得了,甩臉色也要有個限度,你不能總是想着掌控一切。”
“我沒有要掌控一切,我隻是覺得作為人應該要有基本的時間觀念,吃早餐之前我就告訴你了,‘我們今天7點半出發’,你沒有做到是你的問題而不是我的。”方辭冷着臉,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
“‘我們今天7點半出發’,方辭,你有沒有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你有什麼資格用這樣命令的語氣給别人下達所謂的通知?”方顔又語重心長道:“方辭,人和人之間需要的是帶有适度妥協和包容的溝通,不是命令和要求,别人不是你的提線木偶,你沒有資格控制其他人的時間。”
“你從小就守時,這是個好習慣,因為時間很珍貴,但是比起時間,有些人更在乎能給自己帶來快樂的事,比如我剛剛能夠看着精彩的劇本喝完那杯咖啡,對我來說,那個過程享受到的惬意遠遠超過這10分鐘的價值。”
“方辭,我也不想一大早的在這裡說教。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要接手鏡樹,你覺得,鏡樹需要的是什麼樣的管理者?方辭,隻有專業能力是不夠的。”
方辭仍閉口不言,但看起來已經沒有在生氣,方顔卻把自己講的郁悶,扭頭望向窗外。其實這些年磨下來,方辭在大部分場合都能把自己的狀态控制得很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面面俱到。不過在私底下,面對親近的人時卻格外苛刻,一點就炸,每次方辭因為一兩分鐘發脾氣的時候,方顔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自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隻要她回家,方辭就會計算她在家停留的時間。
有一次,周末要加班,她回家取了文件就走,方辭送她到門口,說了一句:“媽媽這次隻陪了我2分鐘”,那個時候方辭隻有9歲。她想,如果以前多挪出一點時間陪兒子,方辭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近乎病态地計算時間,她是不是就能教會方辭如何維持一段良好的社交關系,而不是眼睜睜看着他變成一個習慣面對孤獨和冷漠的人。
8點整,邁巴赫在停車場停好,方辭下車繞到副駕給方顔開門,他雙唇微抿,手指按着門框,指尖因為用力泛着一點白,他不那麼有底氣地開口:“媽,還喝咖啡嗎?”
“喝,你買單。”方顔心道,這一通說教的效果估計能持續個兩三天,知足吧。
方辭知道方顔消氣了,他立刻露出個笑臉:“一杯咖啡的錢我還是出的起的。”
方顔昨晚就給王适韻發去了郵件,早上又通過電話溝通了相關的投資事項。王适韻果然是有備而來,鏡樹的評估流程才剛剛啟動,方顔就收到了悅銘的評估報告還有新電影的項目資料,其中有不少資料是關于袁翮的,從個人生平到筆下作品,無所不包。
“王總這速度,這業界順風耳的名頭真不是白給的。”方顔看着對面皺着眉頭的方辭,突然問:“拜拜,你說袁翮讨人嫌,他以前欺負你啦?”
“……”方辭沒有說話。
方顔放下杯子:“他真欺負過你啊?!校園暴力?你怎麼沒和我說過?!”
方辭撇了撇嘴角,開口道:“沒有,誰敢暴力我啊。”
“那你怎麼不說話,我還以為真有什麼事兒呢。”方顔無語,又端起咖啡給自己壓驚。
“…就是,那小子從前語文成績特别好,每次考試分數都比我高。”
方顔有時候也分不清自家兒子到底是好勝心強還是太小心眼兒:“仔啊,你就因為考試考不過人家,記仇記到現在?你不是吧?”
方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道,又不僅僅是因為考試考不過。
再分辯下去顯得幼稚,方辭轉移話題,和方顔聊起項目資料:“方女士,看了這麼多,你覺得有幾成把握?”
“哎呀!看悅銘給的資料和報告,我都要懷疑陳松晔給王适韻塞錢了,這樁生意現在看來簡直是穩賺不賠。”
“但是到現在為止,陳松晔都沒有透露過他的選角傾向,演員也很重要,即便袁翮的劇本真的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也不能放松對選角的要求。”
方顔拿起另一個文件夾說:“那可是陳松晔,他挑剔着呢。而且我剛剛電話的時候,王總和我提了一嘴,這部電影,袁翮在選角上有超越陳松晔的絕對話語權。”
“那個控制狂陳松晔?他也答應?”方辭有些驚訝,陳松晔是個強調整體感和一緻性的導演,因此他以往幾乎會包攬跟蹤有關于電影拍攝和後期制作一切事務,選角工作重要,很難相信導演會将這項權力完全讓渡給編劇,更何況那個導演是陳松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