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瑤哈哈笑起來:“沒想到有一天你還能給我道歉。看來流放的路上你受了不少苦,懂得退讓了。不過嘛,一句道歉仍無法彌補你過去造成的傷害。這樣吧,像以前你對我那樣,給我敬茶,這事我們就算過去了,如何?”
敬茶?駱卿安忽然想起,以前有次她口渴,見程佳瑤正坐在茶壺邊,讓她順手給自己倒杯茶。或許她當時的口氣随意了點,讓程佳瑤以為她是故意使喚她。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件事。”她喃喃道。
程佳瑤沒聽清她在嘀咕什麼:“你說什麼?不願意了是吧?果然,你沒有悔錯的心。”
周圍靜下來,都等着看駱卿安會怎樣抉擇。
她會向以前不如她的同窗同學低頭認錯嗎?
若她願意,這是一場好戲。她以前是勳貴子弟,養尊處優,向來驕傲自大。可如今父親被殺,全家流放,隻能被逼給人低三下四敬茶。
若她不願意,這位盛氣淩人的姑娘也定不會放過她。
駱赟不想自己的妹妹受欺負,幾次都想沖上去揍程佳瑤,什麼打不打女人,都不想管了。
但是何氏攔住了他。
若他這樣做了,無疑駱家人的處境會更危險。他們現在在百姓眼裡是叛徒,是該被打壓的人,所有給他們的淩辱都是應該的。
她看着駱卿安很心疼,可也沒有辦法,眼眶都紅了起來。
過了片時,駱卿安從桌上端起了茶,恭敬地遞到程佳瑤的面前:“是我錯了,請喝茶。”
程佳瑤瞥她一眼,看向身邊的丫鬟:“來,你們教教她,該怎樣敬茶。”
丫鬟得命,上前一人一邊按住了駱卿安的肩膀,使勁壓了下去。駱卿安沒站穩,單膝跪倒了地上。
她低着頭,抿緊唇,拼命穩住自己因憤怒而微顫的手。
程佳瑤得意地看她:“來,遞過來點。”
駱卿安繃緊了身子,又往前走了兩步,将茶水遞過去。
“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不甘心?可是你要明白,如今你就是奴才,到了北疆也是做奴才的命。我隻是提前幫你适應罷了。”
她說完,接過茶啜了一口,放在了桌上。
見駱卿安還半蹲在地上,想要侮辱她的心又起。
她伸出腳放到了駱卿安的膝蓋上蹭了蹭,将鞋底的泥水擦在上面。
“啧啧啧,衣服這麼髒了,剛好用來擦鞋。”
駱卿安沒料到她還會來這招,擡頭看她,眼裡盡燃怒火。但她想到一家人現在正被盯着,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憂,她緩緩又伏低了自己因憤怒的本能而擡起的身子。
“哈哈哈,罷了罷了,看你态度不錯,今日就這樣吧。本小姐接受了你的歉意。”
程佳瑤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扶着丫鬟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這時,從旁邊閃出來一個人,一把拉住了她,不準她離開。
“你要道歉。”
程佳瑤回身看着她,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那人堅定道:“你要向駱卿安道歉。”
沒想到這個時刻還會有人出來幫她說情,駱卿安驚訝地看着這個人。
這不是和他們一起被流放的沈老麼?他總是很沉默,身量不高,臉龐滄桑,年紀看着和費庭憲差不多大。由于他總是不說話,她對他知之甚少。
他為何要幫她?
費庭憲大叫道:“沈然,你少摻和,這位是工部尚書程理的女兒,豈是你這等低賤的人可以質疑的?”
沈然沒理她,繼續道:“原來是工部尚書的女兒,失敬失敬,我還以為是位出身商戶的小姐,缺乏教管。”
聽到沈然如此鄙薄自己,程佳瑤氣得火冒三丈:“你放肆。”
“既然是程大人的女兒,想必應是個懂禮的人,可懂禮就應該明白說話算話的道理。你剛才明明說過了,隻要駱姑娘敬茶,之前的恩怨你不再計較。可後來又将腳放在她的衣服上摩擦,為你擦鞋底,這顯然是欺負人了。”
被他搶白一通,程佳瑤羞愧難當。可她的傲氣不允許自己在人面前矮了一截,和沈然争執起來:“欺負了她又怎樣?不過是個賤奴才罷了,我殺了她都行。”
她一怒之下全然沒了最初的端莊得體,周圍的看客紛紛議論起來,甚至也有人認為她剛才對駱卿安的确是過分了。
費庭憲朝錦衣衛們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即會意,過去拖開了沈然。
張興呵斥他:“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頂撞程大人的女兒,給我滾開。”
沈然一把年紀經不住錦衣衛的拖拽,可他走時仍然看着程佳瑤,眼神淩厲又堅毅,看得程佳瑤心裡發慌。
她見沈然被拖開,趕緊快步出了飯店。
何氏終于松了口氣,盯着沈然看了好一會兒:“我怎麼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
冷瑤将駱卿安拉過來重新坐下,給她碗裡夾菜,又拍了拍她的背問道:“沒事吧?”
駱卿安搖搖頭。
駱赟也放了心,見母親好像認識沈然,問道:“母親難道之前和他打過照面?”
何氏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他以前是你父親的一個手下,具體什麼官職不清楚,隻記得他和其他人來過一次家裡辦事。他不喜說話,我那會也就沒留意。不過看你父親那時經常來往的人裡面好像沒有他,大約沈然也是擔任了一個不重要的官職。奇怪,他這樣看着老實穩重的人,怎麼也獲了流放這樣的重罪?”
駱卿安聽說沈然以前是父親的手下,頓時想到了件事:“沈老以前在父親手下辦事?也就是說他可能也懂得怎麼造兵器啰?”
何氏一愣,随即道:“有可能。但是兵部職位多,他也不定是負責兵器那一塊。”
“我要去問問他。”
剛剛的事雖讓她不快,可沒想會引出這樣一人。
若沈然恰好懂兵器,對她會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