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彤雲密布,寒雪紛揚。
偷雞賊身下的血四散暈開,暈在潔白的雪地裡透出一種詭異的紅。
隆巴擡頭,目光掃向蕭祺和駱卿安,眼裡滿是挑釁和警告。
駱卿安毫不畏懼對上他的目光,她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早已料到是荊棘叢生。
像隆巴這種人,越怕他,他越會得寸進尺,随意踐踏人,仿佛他們是蝼蟻。
嫌疑犯已死,這件事就算是了結了。
多桑雖有點不爽隆巴不聽他的令,擅作主張殺了嫌犯,但他對一個小小的偷雞賊也并不關心,死了就死了,也就罷了這件事。
侯恪卻不敢怠慢,即便真正偷雞的人已抓到,但他敏銳地感到這件事和駱卿安脫不了幹系,就這麼放過她,恐怕隆巴不會滿意,會得罪他。
他随即發令:“賊人已弊,羅安雖不是行竊者,可也難辭其咎。從今日起,你不要在夥房了,去軍營打掃、洗衣,若這些再做不好,就滾出這裡。”
說完他換了一副谄媚的面孔,笑呵呵陪同多桑和隆巴回了營帳。
好似打了個焦雷,駱卿安頹靡杵在原地。
步步艱辛,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想靠着這次宴席留在多桑身邊做眼線探聽消息,沒想到被攆去做了個洗掃兵,這下連夥夫都不如了。
更重要的是,這次事情後,多桑不會再信任她,她又得重新來過,去尋找新的辦法探聽消息。
她不禁望天,神情凄然。
自己前方的路就好像這片空闊灰蒙的天,茫然又昏暗。
蕭祺走過來,頓了頓,還是伸手輕拂掉了她肩上的落雪。
出乎他意料,駱卿安隻是呆站着,沒有任何反應。
他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在乎軍營中的職位。
她這樣的身形條件,又不會武,要如何在軍人裡出人頭地?
見她身上又落了一層薄雪,他怕雪化了會凍壞她身子。
“走吧,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駱卿安好似一樽木偶,聽到他的話,才有了反應,機械擡起腳往回走。
到了他們住的屋子,她擡起頭看他,玉白嬌俏的小臉上雙目盈盈,隻是盛滿了悲傷。
“謝謝你今日又救了我,你本不必卷進來的。”
她帶了愧疚,說完垂下眸子,睫毛如鴉羽一般濃長纖密,好像能觸到人的心底。
蕭祺心頭微動,見她如此楚楚可憐,十分想上前攬住她安慰一番。可他也不清楚現在的自己到底怎樣想的?該不該這樣做?萬一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他心中矛盾,如火燃燒的沖動積在胸腔,嗆得他氣悶。
駱卿安等了半晌,見面前的人好生奇怪,面頰泛紅,眼中熾熱,還以為他發燒不舒服了。
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蕭祺輕咳了聲:“沒,就在想,你不要難過了,其實洗掃兵未嘗不好。戰場上兇險,随時都可能有性命之憂。你若愁生計,想要掙個好前途,其實還有其它路子可走。”
“嗯,”她點點頭:“我先去休息了,明日還得去新地方任職。”
她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件事回頭道:“對了,過兩日又到了休沐的日子,一起出去吃飯可好?就當是我對你的謝禮。”
蕭祺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她要邀請自己出去?
他定定神,确認自己沒聽錯後,高興道:“自然可以。不過飯不用你請,我來便是。”
駱卿安笑了笑:“不可拒絕。”
等她進了自己屋,蕭祺依然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慣常對他冷若冰霜的人居然開始邀他吃飯了。
說也奇怪,他是個帝王,身邊美女如雲,可他卻從沒有遇到一個能入眼的人。
稍谙人事後,他便感到身邊莺環燕繞,對他殷勤獻媚的人不計其數。
及至登基,母後和大臣們急他的婚事,更是踴躍大選秀女,往他後宮填塞女人。
他看了幾次,也沒遇見合意的,便一個沒要,随便他人如何催促,他隻以想勤政治國為由推拒了。久而久之,母後都甚至淡了讓他娶親的心思,不提這事,随他去了。
隻是他這樣的執拗落在旁人眼裡倒成了一種古怪,宮裡開始流傳當今聖上那方面不行雲雲。
他有次下朝,在長廊的拐角聽到兩太監嚼舌根在笑此事,氣得他差點沒吐血。
可現在誰能想到,他的一次偶然的微服探訪,卻在敵國遇到讓他心動的人。
他對她感覺如此不同,一看見她就心跳加速,甚至有點,情難自禁。
她說過她是赫達人,他看着倒覺不像。不過就算是也無妨,她又沒上過戰場,沒與吳國為敵,就是一個普通百姓。
老百姓是無法幹預國事的,她或許不想打仗,可做不了主。
隻是...她是男子這事讓他頗為頭疼。若他執意帶回一個男子,該給他個什麼身份?總不能藏一輩子吧?
他不情願承認自己第一次動心是對一個男子,可又清楚明白每每的特殊悸動,這是無法騙自己的。
到底該如何是好?
歇在房裡的駱卿安全然不知外頭的人這番纏繞心思。她花了些力氣平複自己失落難過的心情,開始挑燈夜讀,繼續研究祖傳的那本兵器書。
若真在軍營留不住,她想到了另外條路。或許等自己學成,可以嘗試去武器司任職。
雖這樣花得時間有點久,可能會錯過宇文竑和多隆的這次密謀行動,但她相信,以他的尿性,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内突然就和赫達這邊斷了勾結。
隻要耐心等待,她總有機會揪出他們。
待外面更鼓敲了四下,她才合眼睡去。
晨光熹微,她便起來去新的地方任職。
負責掌管灑掃的是個老妪,滿臉兇悍,見她是個嫩頭,自然不放過磋磨壓迫的機會,把髒活重活都丢給她。
一會指使她去茅廁打掃,一會又要她洗大桶衣物。
她一聲不吭,都應承下來。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這裡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但有事可做總比真的被趕出了軍營強。
隻要在這裡一天,就說明她還有機會。
做了一整天的粗使活,回到住處她已是筋疲力竭,連眼皮都懶怠再擡動一下。
拖着如鉛般重的步子走到屋前,見裡面一豆橙色的燈火明亮,莫名讓人看着溫暖舒心。
她推門進屋,瞬時感到飄香四溢,屋内的正中擺了一張方桌,上面擺滿了各色菜肴。
蕭祺穿了一身月白布袍,正站在桌前擺置碗筷。
他生得高大英秀,就算隻穿了普通的布面袍衫也蓋不住通身的弘雅氣度,反倒為他添了一種清緻氣韻,愈發好看了起來。
她愣了愣,指着桌上的碟盤:“這是怎麼回事?”
蕭祺拉過一把圈椅坐下,從盤裡夾了一塊雞肉放到她的碗裡。
“我猜你今日肯定辛苦,特準備了一桌菜犒勞犒勞,為你舒心解乏。”
駱卿安神奇地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疑惑道:“你讓廚房做的?”
“我從外面的酒樓買的。他們哪勻得出時間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