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沒理會他們。他們本就是侯恪指使出來作為斥候一類的探子,也沒個領頭的将領拘束,散了就散了。對于他來說也正好,到時找到了巢穴就算他的功勞,省得和旁人争奪。
他看到前方有不少雪覆蓋住的石頭堆,旁邊還對着大垛木頭,大喇喇走過去找了個适意的岩石上坐下歇腳,雙臂敞開靠在石墩上,翹起二郎腿。他看到駱卿安也沒打算走,正仔細環顧周圍的地勢環境,暗忖她看着文弱,沒料到内裡還是個倔強勇敢的性子,不像那幫孬貨一樣想着保命逃跑。
“羅兄,過來這邊歇歇吧?”
他沖她大喊,一邊指了指身邊空着的一塊地方。
走了這麼久,她也确實累了。
可剛邁出幾步就見蕭祺坐着的地方突然開始變大升高活動起來,他沒防備從岩石上滾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正待要罵,這塊“岩石”伸展開變成一個足有兩米高的白色龐然大物,眼睛通紅,尖牙厲齒。
原來他們用來坐的岩石是雪怪扮的,見同伴卸下僞裝,周圍陸陸續續的雪白岩石也跟着站起來,瞬間将衆人包圍,堵住了去路。
衆人驚愕看着這幕,想要跑卻無路可退,雪怪已經形成了一個圈,将所有人都圍在了裡面。他們抱起堆在一旁的圓木朝士兵們驅近。
“怎麼辦?怎麼辦?”
“我他/媽怎麼知道怎麼辦?”
“啊,老天爺啊,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直到看見雪怪的真容,大家才知蕭祺雖然誇大了其詞,可也描述了很多真實的部分。就算他們沒有如盆大口,也沒瞬間移動的法術,可光是巨型體格就足以碾壓人類,還遑論他們現在用木頭作為武器。
大家亂作一團,又軟又慫,關鍵時刻蕭祺大喊起來。
“弓箭手準備放箭,其他人退後拔劍準備!”
他的話成了人們忙亂無措中的一盞明燈,撥開雲霧指明了方向。大難臨頭隻有強悍應對,方有一線生機。
隊伍裡的弓弩手有不少都配備了連弩,見識過它的威力的士卒懷揣信心,他們立即上前搭箭拉弦,霎時間,密箭如雨朝四周圍射去。
雪怪體型大來不及躲閃,可是箭矢落在他們身上卻并沒刺進去多少,有的将将刺進了毛發裡,有的直接從皮毛上滑落落到了地上,連血都沒流。
這招反而激怒了他們,雪怪們揮舞着長長的木頭奔跑過來對準弓弩手一記橫掃,隻聽一片慘叫聲響起,許多弩兵和弓箭手被木頭打中整個人飛了出去,空中發出骨頭斷裂的悶響,從胸腔吐出的鮮血一束束落在雪地,好似鮮紅的顔料在潔白的紙上張狂描畫。
站在後方持劍準備戰鬥的士卒們又開始懼怕了,猶豫不決不敢上前。
蕭祺提劍率先奔了出去,借着地上躺着的屍堆發力一躍而起跳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雪怪肩上。
這個雪怪就是他最開始當做了座椅的那個,他沖在最前方,且體型最為高大,蕭祺猜測他是這群雪怪的頭。所謂擒賊先擒王,隻要拿下他,其他雪怪就會畏懼退卻,他們才有可能逃脫。
雪怪被蕭祺騎上了脖子十分惱怒,雙手丢掉木頭來抓他。蕭祺憑借他的好功夫左躲右閃還不時朝怪物的手刺去,雪怪吃痛不敢太靠近他,搖頭晃腦抖動自己的肩膀想把他甩下去。
蕭祺死死抱住他的腦袋提劍朝他的眼睛猛力刺進,雪怪發出徹天動地的一聲慘叫,連周圍的樹木都似受到了震動,落下簌簌絨雪。
雪怪的吼聲驚動了其他同類,紛紛停下攻擊朝他望過來,但不知這個雪怪操着奇怪的語言說了些什麼,他的同伴呆了幾秒又繼續專注自己的戰鬥和士兵們打成一片。
刀槍與木頭的碰撞聲铿金碎玉,被木頭打飛的士兵從空中橫過,本是雪白靜谧的地方好似變成了地獄裡的修羅場,到處都是橫屍和鮮血。
連弩沒有發揮想象中的作用,駱卿安看了很失望,可當前的形勢緊急她沒有時間考慮這些,隻能在混亂裡尋找空隙躲避戰亂。
她擡頭看到蕭祺又将劍刺入了雪怪的脖頸,頓時怪物的頸部鮮血噴流,他終于無力再掙紮,雙臂垂下來,身子軟塌,眼皮慢慢合上。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果蕭祺得了雪怪的頭顱,他就是第一個獲得頭功的人。
現在要怎麼辦才好?連弩沒起到預想的作用,頭功也被搶了,她要如何才能制服雪怪,獲得自己的功績?
正在胡亂想,她沒留意一個雪怪正操着人腰身粗細的圓木向她的頭頂劈過來。
還未及她反應就看到蕭祺從雪怪的身上跳下躍到了她的面前使勁拉了她一把。他的動作迅疾,駱卿安沒防備跌倒在地,回頭正看到粗大的木頭從自己之前站着的位置揮過。
若不是蕭祺拉了她一把,估計自己就要被木頭砸中成為一攤肉泥,粉身碎骨,吓得背上立時出了一層冷汗。
可她沒時間多想,被蕭祺從地上拽起來逃跑。他們看準了人群的空隙處往外鑽,身後的雪怪并不放棄,也馬上跟了過來。他撲了個空,又見殺害自己同胞的人也在前方,跑得更加賣力迅速,還一邊揚耀自己的威力,不停甩着木頭。
雪怪的步子大,速度也快,很快就要追上兩人。他見就要得手,舉木向兩人打去。
駱卿安和蕭祺邊跑邊回頭看,發現木頭揮過來的一瞬間馬上就要撞到自己,兩人迅速對視了一眼一齊調轉了方向突然朝旁邊的路跑。雪怪沒刹住力沖過了頭,加上體型高大難以靈活轉向,和兩人拉開了一點距離。
可還沒等兩人放松就發現這個方向的路是一個陡峭的雪坡,換到這邊後沒卸掉力直接頭往前栽從坡上翻滾而下。
駱卿安的身體不斷滾動,胃裡翻江倒海,頭腦天旋地轉,什麼都想不了,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任由自己翻滾。她從眼角偶爾的餘光看到蕭祺滾得比她快,就在她前面一點點的位置,也是狼狽至極。
忽然山坡的中段有一個天然的洞縫,蕭祺滾落到這裡掉了進去,他翻了個身還沒爬起來,駱卿安就跟着掉了下來,直直砸到了他身上,頭磕碰到了他的下巴,兩人皆是“哎喲”了一聲。
駱卿安覺得頭昏眼花,身上酸軟,就算知道現在是趴在了他身上也起不來,隻能和他貼着身體。
蕭祺也沒緩過勁,加上下巴又被砸吃痛不已,便躺着沒了動靜。
駱卿安好半天才擡頭看他,見他合着雙目一動不動,還以為自己掉下來把他砸暈了。
她關切道:“你還好吧?”
蕭祺本想應她,可他察覺了她話裡透出的擔憂,心中暗喜想看看她會如何關心自己,便故意不說話。
等了幾息也沒等到回話,駱卿安果真不放心怕他真出了事,掙紮着撐起身體湊近他,卻沒感到他的呼吸。
蕭祺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喉間不由覺得幹澀,心髒在胸腔中跳得厲害。可正在他期待更多時,突然感到一隻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被堵住氣不能呼吸,猛地睜開眼坐起來。駱卿安放開手坐到了一邊揶揄看他。
她就料到這人又是在故意裝蒜逗人玩,對他這種孩子般的心性又氣又無奈。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裝暈吓唬她。
她沒好氣道:“如何?演戲演上瘾了?”
蕭祺也知自己這種時候逗人玩似乎有點不合時宜,他讪讪撓頭:“暈也是真有點暈,隻是不至于昏迷了...”
駱卿安思量他剛才護佑了自己,也沒想和他真計較這個。她好奇他為何在關鍵時刻扔下了雪怪,那可是他扭轉乾坤為自己搏取功名的好時機,放下了豈不太可惜?
“你為何毫不猶豫就放棄了雪怪的頭顱?你不自己拿着,回頭随便個什麼人都可以宣稱是自己殺了雪怪。”
蕭祺想也沒想道:“頭功哪有你重要?”
話說出口又覺得太唐突,怕她聽了不喜,又補了一句:“自然在我這哪些功名利祿比不上兄弟重要。”
他的話如鼓槌敲在她心上,那股溫熱的感覺又不自覺湧上來,仿佛那裡照進了陽光,溫溫暖暖。她不是想不到他或許是這麼考慮的,可當聽到他毫無顧慮,直白坦誠地說出來,她依然呆怔住了。
“你其實不必...”
她想和他說其實她不值得他這樣做,她有私心,要在這次行動裡拔得頭籌,她要放棄他。如此真摯的情誼已讓她承受不住,她覺得無所适從。她想要告訴他實話,阻止他再這樣無休止地付出。
可話剛到嘴邊,蕭祺就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有人朝這邊來了,先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