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冀宣讀完給駱卿安的聖旨,又告知侯恪聖上對他的裁奪。侯恪戰戰兢兢,直到聽聞他将功補過,救出多桑,保留原位,高懸的心才總算放下。
除這些外,索冀還敦促侯恪捉拿胡觀海等逃兵,以軍法處斬,侯恪一一應了。
至于失蹤的張牧,後來有士兵在後山發現了他碎成塊的屍體,駱卿安才知蕭祺的猜測是對的,張牧果被雪怪劫持,消息應就是他洩露的了。
剿怪之事持續半月,到今日才算落下帷幕。索冀需同駱卿安和侯恪一起回京複命,但軍隊撤離需要時間,駱卿安也得回家收拾準備,無法馬上跟索冀離開,索冀隻好暫時留下,侯恪又備了宴席為他接風洗塵,如此雲雲瑣事不提。
駱卿安曆經種種磨難,終得官職,還如墜夢裡,恍恍惚惚,加上蕭祺始終下落不明,她的心情陰沉複雜。
回到家,她見到母親還有哥嫂,略略述了獲封官職的事,但隐去了和蕭祺的經曆,家人大驚。
駱赟十分佩服妹妹的膽識:“當初你說要入伍為兵,我們甚是憂心,沒想到你竟高升官職,入了兵部為官,妹子巾帼偉志,着實令為兄佩服。”
何氏拭去眼角的淚水,無比慈祥端注自己的女兒,發現她瘦了,褪去了幼嫩,成長得持重老成許多。以前臉頰兩側的圓潤也消失不見,露出清晰分明的下颌線條,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輕撫駱卿安的臉龐:“兒啊,你受苦了。”
駱卿安抑住心裡的酸楚搖搖頭:“血仇未報,談何辛苦?”
何氏知血仇難泯,始終是懸在她心頭的一塊心病,不知要如何開解她,隻能歎氣。
嫂嫂冷瑤怕提此事又惹傷心,提出一家人今日尋家酒樓打牙祭,這才驅散突至的傷感。駱卿安已許久未和家人相聚,暫時也抛去時刻謹記的深仇大恨,換上笑臉,和家人一起燕集叙歡。
直到月上枝頭,星稀人靜,阖家才離開酒樓回住處。
翌日一早,侯恪和索冀親自來迎,駱卿安帶着何氏等人騎馬上轎從甯州城出發駛向赫達的皇城上都。
赫達地遼人稀,他們足足走了十日才到達上都。
上都建在一片綠洲上,四周草豐樹茂,城牆巍峨高聳,士兵林栉位于城牆,肅穆莊嚴。
索冀騎馬來至城下,掏出腰間的符節亮給守城的将士,城門随即打開,一行人浩蕩入城。
果真如侯恪所說,赫達的百姓聽聞剿滅雪怪的勇士今日進城,如蜂湧至街道,擠得水洩不通。駱卿安看到萬衆夾道迎她,臉早已成了熟透的林檎,隻盼着早點進宮,因百姓灼熱的目光要燒熟了她。
百姓認出和索冀并排前行的那名清秀郎君就是剿除了雪怪的人,贊歎不絕,大聲歡呼,稱她是英雄,甚至有人激動萬分,跪下來朝她敬拜,口中喃喃駱卿安是天神降世,專來庇佑赫達平安祥甯。
還有年輕的女子,見殺剿雪怪的是一位清俊秀逸的小郎君,羞紅臉朝她抛貼身的汗巾或香囊等物。駱卿安尬然羞窘,可也不便暴露身份,隻好全都接下,及至皇宮前,她竟然抱了滿滿一懷的女子貼身之物。
侯恪打趣道:“我瞧着羅兄比上都那些勳貴子弟還要俊上幾分,又懷麒麟之才,前途無量,不久,前來提親的媒人會踏破你家的門檻。”
索冀也哈哈笑道:“羅大人年少有為,還生得俊朗,逗得女子愛慕理所當然。回頭我也得思量家中是否有适齡婚配的姑娘,若能嫁得羅大人這樣的君子,定能幸福美滿。到時還需羅大人留心偏袒我家的姑娘啊。”
一番奉承說得駱卿安無地自容,她知自己是女兒身,怎能娶别人家女子呢?那不是禍害人家清白麼?
隻好拱手道謝他們的好意,虛虛應了,說了些客套話應付。
進宮後,早有禦侍太監等在宮門處迎候,見他們來了,堆疊起熱忱笑臉為他們帶路。
上都皇城大内,宮苑繁複精緻,道路幽深衆多。駱卿安跟着太監繞過許多亭台樓閣,殿屋别院,然後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前,屋脊中央林立兩條金龍,口含瑪瑙寶珠,鬥拱和廊柱上滿雕珍奇異獸,氣勢非凡。
跟随索冀和侯恪步入正堂,見堂内兩側滿座朝臣,個個官服绶帶,嚴整齊肅。北面高台上端坐一人,身着赤色衮龍袍,劍眉星眼,直鼻方腮,氣勢淩人,正凝睇看着他們。
又見一人從位上站起出列,雙手交叉置于身前,面含微笑,目光逡巡一息便落到了駱卿安的身上,朝她拱手屈身行禮。
“想必這位就是羅大人了,吾等在此等候多時,請快快入席吧。”
駱卿安也躬身還禮,見此人生得文質彬彬,卻眼藏精光,周身隐有一股攝人氣魄,料想必定是哪位能人重臣。
落座後,侯恪悄悄對駱卿安道:“剛和你說話那位就是安遠将軍的哥哥多隆,現為兵部尚書。坐在上面的那位是赫達的大皇子,如今皇上久病不愈,許久不理朝政,朝中之事都由大皇子操持定奪,未來的皇位非他莫屬,朝中毫無疑議。尚書大人與大皇子的關系極好,大皇子很是信他,常與他商談國事。你救了尚書大人的弟弟,他必定會回報于你。”
駱卿安恍然大悟,原來剛和她說話的就是多隆,就是他與宇文竑等人暗中勾結,籌劃陰謀。她望着多隆的目光瞬時冷下去,籌謀要如何才能進一步接近他。
大皇子拓跋焘見他們坐定,随即舉杯恭賀:“我赫達久苦雪怪侵擾,如今天賜能臣,終将怪物滅除,不啻于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樁喜事。諸親請舉杯,恭賀我們的英雄歸來。”
在場的諸臣立馬起身共向駱卿安道賀,個個喜笑顔開,駱卿安面有赧色,舉杯朝他們點頭微笑,算是回應了好意。正當她準備坐下,發覺斜對方射來一道陰冷的目光。
她朝那邊望去,發現是隆巴正盯着她,眼神怨恨陰毒,仿佛要将她刺穿。
駱卿安心中駭異,開始竟将他忘了。
隆巴是上都的京衛指揮使,自然這次宴席也邀請在列。他将哈幫當做親生兒子般對待,而哈幫喪命于這次剿怪,駱卿安卻紫袍加身,顯貴尊榮,隆巴的心裡自是恨得出血。
然而既走到了這步,自是不懼将來的危險。她迎上隆巴的陰沉目光,毫無畏懼。她還記得劉伯的那筆帳,雖哈幫已亡,可背後主使隆巴還活着,總有一天,她都要讨回來。
酒宴正式開席,一隊胡姬美人魚貫而入,服飾華美,身段婀娜,舞蹈翩跹,絲竹悅耳。
一曲完畢,又上來一班梨園戲子,上演了出頌揚赫達前朝英武大将凱旋而歸的戲碼,聲情并茂,喜慶昂揚。席間兼有雜耍武藝,歌唱彈奏,目接不暇,熱鬧紛繁,猶若天阙瓊宴。
屋内的衆人也乘興緻推杯舉盞,大口朵頤。耳熱酒酣時,衆人也不拘束了,離位走動籠絡關系。許多人都來敬酒駱卿安,視她為朝堂的一顆冉冉新星,又兼救了多隆的弟弟,更添了一層關系,日後必定紅火。
擔心自己吃醉,駱卿安都隻略略小抿一口。侯恪看出她不勝酒力,也幫忙抵擋,駱卿安才不至醉倒。
拓跋焘由于高興,喝得甚多,宴席沒結束就醉意熏頭,腦袋昏沉,隻好先辭别衆人,由身邊服侍的婢女扶了回去。
駱卿安見他走了,也不想多留,應付不必要的人情世故,遂也提出要走。侯恪以為她醉了,派人送她回去。但賜予她的新府還未整理得當,拓跋焘暫時将她安置在上都城裡虞親王的舊宅上。
她和侍衛一起剛出門就有一個五十左右管家打扮的人過來,對她哈腰鞠躬道:“駱大人,在下是兵部尚書府上的管家,我家主子有請您去府上小聚,還望賞光。”
駱卿安愣住,多隆想請她去府上?她正愁要如何接近他,不料他自己送了機會來。
她立即答應了邀請道:“我亦正有意要去拜會尚書大人,還請您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