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阿年不想讓禾一欣抱她,除了害羞,主要還是自尊心。
她很久沒有和别人這麼親近了,尤其是禾一欣有着長相和語言的親切加成,看着又精神又幹淨,阿年挺想挨着對方,離對方近一點的。
但自己現在的樣子,太糟糕了,不僅沙土糊臉,左手臂扭曲奇怪,整個人更是和幹癟沒發芽的壞種子似的。
可以前的阿年不是這樣的,她也曾飽滿又健康,充滿着活力,是街坊鄰裡的民選“TOP”,嘴甜長得好,懂事講禮貌,會被熟悉的鄰居熱情邀請去蹭飯。
禾一欣就像是過往的凝結,帶着讓阿年懷念的閃亮。
這一點,阿年在兩人初識的時候,就發現了。
高熱幹旱的沙土地帶,最适宜的衣服并不是什麼大面積裸露皮膚的吊帶短裙,而是要盡可能遮蓋皮膚的寬松衣服,減少汗液流失,防止曬傷,以及入夜後要注意保暖。
就像阿年自己的破頭巾,看着不怎麼樣,但遮陽防曬擋風沙,是出行必備單品。
周圍的流浪者不論男女,也是類似打扮,恨不得把露出的眼睛也擋住,免得被烈日和熱風混合吹得臉皮幹皺粗糙。
可禾一欣不同,從初見到現在,她都是露出全臉加脖頸,沒有任何頭巾或帽子,純色長衣長褲的模樣,但皮膚就是看着飽滿有彈性,精神和生理狀态極佳。
這讓阿年想和對方挨近一點,但又有點擔心,灰撲撲的自己,弄髒了對方的衣服。
想靠近,卻不敢。
因為阿年不希望在禾一欣臉上看到,對方因自己渾身髒兮兮而産生的任何負面表情,她也有一點點想要努力維護的自尊心。
能獨自生活大半年的阿年,有足夠的堅強,也有一定程度的敏感。
但心大能過星艦的禾一欣,則完全感覺不到這些,她跟着阿年回到地窩子旁,把塑鋼闆新蓋頂搭好之後,就理直氣壯跟着阿年鑽進去,擠到了地窩子裡面。
還别說,地窩子裡面黑漆漆,基本不透光,但好歹也是個建築,不怎麼透風又有蓋頂,溫度一下子就穩住,沒有剛才那種四面八方湧來的涼意了。
“就是感覺,這坑底有點涼絲絲的。”
左右扭扭,調整坐姿,把自己塞進來,導緻地窩子都快爆滿的禾一欣,根本沒法平躺,隻能半倚靠在一側,覺得背後有點濕氣。
這個晝夜的溫差,是不是太離譜了?
漫天戈壁黃沙的比熱,要小于空氣的比熱,這就造成白天沙石升溫迅速,夜晚放熱的速度也快,這種白天熱到靈魂飄出,晚上卻凍得渾身抖的感覺,讓人很難适應。
白天幹燥到可以原地燒烤的沙子,在沒有陽光的時候,翻臉無情變得冰冷,長時間呆在這個環境裡,會讓關節也不舒服,像是骨頭縫裡面透着涼氣。
呼吸會變重,鼻腔和肺部也不太舒服,像是生病的前兆,讓躲在地窩子裡的人隻能強打精神,在内心安撫自己再撐一撐。
隻要忍一忍,等太陽升起後,周圍一切都會改變,不适症狀也會随着溫度升高而消失。
阿年知道這種感覺,再加上她年紀小,身體受過傷,每天臨近天亮,最冷的一段時間,都會被凍醒。
所以,她看到非要和自己擠的禾一欣,在小幅度調整動作,就低頭看了看自己睡覺的墊子,“你要不要用這個墊子,躺上去會稍微好一些。”
能住在這麼簡陋的地窩子裡,阿年自然沒有多少家當,能分給禾一欣的,除了一件能裹住她的厚外套,就是不知道撿來還是換的薄墊子。
雖然墊子有點破,但阿年之前撿了些幹草塞在下面,也算有點軟度,就是有點小,禾一欣躺上去必須要蜷縮起來。
否則會超出去。
禾一欣覺得,隻要是個正常人,就沒那個臉皮用阿年唯二的寝具,可阿年卻挺堅持的,她知道什麼都不用的躺在坑底,是會生病的,所以她用外套,禾一欣用薄墊子,兩個人對付一晚,這是最優解。
“睡吧,這裡太陽升的很早,睡一會兒就暖和了。”
阿年這話,不知道是不是經驗之談,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之後,就裹緊外套不再出聲。
算上入夜後,外出找蓋頂耽誤的時間,現在已經比她以往睡覺的時間晚很多了,再不睡,就真的要天亮了。
而此時的禾一欣,是真的不困,就算她的身體很差,但哪個年輕人不熬夜,她睡前不喝點藥,刷刷星網,總覺得少點入睡的儀式感。
可現在,精神體不需要吃藥,手環也無法連接星網,甚至點亮光屏,病友群依舊沒有發新消息過來。
【不是吧不是吧,說好一生是病友,結果沒過半天,就把我放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