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五十個志願者在操場集合完畢後,韓教與孔教在前方說着關于此次前去葉城大學支援的相關事宜,讓我們務必聽從安排,随後帶領着大部隊出了校門,一輛核載54人的大巴車停在學校門口,如今這輛車與途經的山路是我與陸顔唯一的關聯,它将一步步帶領我靠近她,将潮濕卸下重新燃起臨風不滅的心,此刻覆滿霧氣的淩晨在車燈的暖光中顯得熠熠生輝,我想我會随着這道光撥開繞在心間的潮霧。
八小時的路程并不輕松,甚至有些同學因着路途遙遠暈起了車,我與阿舒坐在一起,她讓我靠在她肩上閉目養神,不過她也有些暈車,索性我帶了MP3,讓她聽歌轉移一下注意力,項景跟崔苗苗坐在我倆的後面消磨路途帶來的百無聊賴,兩人正在細聲研究關于昨天我們的模拟訓練戰術,傅聲則是在阿舒的旁邊外側座位閉眼睡着覺。
跟在我們身後的還有一輛小型客車,這也是警院派遣的教官志願隊伍,共有十人。
随着時間的流逝,終歸是來到了葉城的邊界,大巴車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車上所有人的身體随着車身的晃動而起伏,車窗外,是一片破敗的景象,倒塌的房屋,斷裂的道路,村莊的生息讓悲戚封印,淚水與絕望在人們的臉上劃下殘忍,這一切都刺痛着每個人的雙眼,我們一車人的心情無比沉重。
嘎吱——
車輛猛地一個急刹,我的頭險些撞到前面的座椅,阿舒則是驚醒過來,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到。
司機師傅朝我們喊道:“不好意思啊大家,這條路太難走了!”
随後孔教也說道:“同學們一定不要解開安全帶,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我穩住了身形,喉嚨間的幹涸讓我止不住做出吞咽的動作,身體與大腦的反應提醒我,我與陸顔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可心中的焦慮卻愈發濃烈。
我隻得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索性很快我們到了葉城的市裡,葉城并未如邊界的村落一般殘像,但偶爾幾條縱橫交錯的裂縫還是将道路的平仄刺傷。
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兒,因為我從窗外看到了葉城大學的校牌氣勢恢宏地立在一側。
我不由得抓緊了阿舒的手,她也同樣将手握在我手背上方:“我們到了……”
八小時五十三分鐘,我們終于來到了葉城大學,踩下大巴的階梯,鞋尖觸在地上的一瞬間,我忽感膝蓋顫抖,有些腳軟,胃也不自覺開始收縮性疼痛,我知道這是我開始緊張的表現。
葉城的天不算太熱,甚至還挽起一陣涼飔,我狠狠用鼻嗅着屬于陸顔所在一方的氣息,刻在了心裡,棕榈樹蕩得搖搖晃晃,掃出泛泛聲響,我靜靜伫立在一旁,呼吸開始放緩。
韓教吹着口哨示意我們快速集合,我反應過來,随後按照指定的隊列陣型排好。
陌生的地方與周遭的低壓環境,讓我感到些許不安,我的反應有些遲鈍起來,連陸顔的身影在我腦海裡也變得開始模糊。
一瞬間,一眨眼,生與死,疏永别。
焦慮感逐漸加重,盡管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内心還是被強烈的震撼與悲傷占據。死亡的低語仿佛呼嘯在耳邊,身體裹滿滞重,甚至比昨天的作戰服都要纏得結實。
周圍都是為災民搭建的臨時住所,多是帳篷,離我不遠處一個小女孩兒就睡在路側邊緣,一件舊大衣在她身下為她擋住地上的灰漬,她與那件舊大衣結伴,安然酣睡,臉上的污迹還未來得及拂去,坐在小女孩身邊的女人大方坐在地上啃着饅頭,豎在一旁礦泉水的瓶身隐約染着指印。
我想起了媽媽。
昨晚八點霧城才漸漸恢複了通訊,九點的時候她與我打了通電話,能聽得出她的擔心,我并未提及要去葉城支援的事,媽媽總是會擔心我,她也總是會擔心葉城的動靜。
隻見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帶着紅帽快步走向我們的隊伍,伸手與韓教和孔教問好,孔教一聲令下,我們的隊形從方陣快速合成線列陣,随即我們在領導與兩位教官的帶領下沿着葉城大學的主幹道向校裡走去。
主幹道的綠植多是槐樹與銀杏,蜀中與霧城相隔較近,氣候溫暖濕潤,兩地的習慣與口味也最為接近,霧城與蜀中的曆史淵源極深,五四年七月暫時并入了蜀中,又在九七年徹底恢複為直轄市,直到如今,蜀霧兩地依舊如濃血稠密。
很快我們就到了臨時安置點,已經有幾批人住了進去,我們必須按照領導與教官的安排進行劃分床位,索性我與阿舒和項景都睡在一起,另外還有吳科。崔苗苗和傅聲則是被安排到第二列的床位,說是床位,其實也就是打地鋪睡在地闆上,不過已經很好了,至少還有得睡。
幾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下午的三點半,我們時間非常緊迫,隻有一星期的時間進行支援,七天後陵江警院的六十二人全都必須回到霧城,一個也不能少。
孔教鼓勵着我們,她說我們很勇敢,能走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這将會是我們畢生難以忘卻的經曆。
我們也一同拿出在警校時的風範,整齊地喊着口号,為自己打着氣,也誠心為在這一方水土的百姓打着氣。
此刻我才終于理解為何教官們每一次都要讓我們放聲呐喊,氣勢一出來,整個人的狀态也都回來了,我瞬間有了底氣。
調整好狀态,接下來我們就要開始進行志願工作,孔教與韓教讓我們幾個組長跟在身後,前去物資點領取小紅帽,這是志願者的身份标志,能讓群衆及時發現我們。
我與吳科一人抱着一個紙箱,紙箱裡都是比較嶄新的小紅帽與背衫,應該是連夜制作的,還散發着一絲淡淡的化纖與紡織材料混合的刺鼻氣味,她看我的眼神似乎變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帶着侵略,或許是我敏感,但此刻我看她也比以往要順眼得多。
她難得露出一笑,比我還别扭,
“接下來我們就是真正的戰友了,蕭楠翊。”
我也回之笑容:“很高興能和你成為戰友。”
吳科斜眼看着我:“怎麼感覺你有些不情願?”
我繼續笑道:“别多想,我隻是好奇你也會申請來這裡支援。”這是我的實話。
吳科聳了聳肩,看似無所謂道:“沒辦法,就是喜歡做善事。”
我與她也漸漸多了些話,一同走在教官身後,她少見的幽默讓我忽覺驚訝,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我們與教官穿梭在嘈雜的操場中央,這裡都是密密麻麻的帳篷和人群。
不經意間的擡眸,一抹身影猝不及防映在我的眼裡,我頓感鼻酸,僵硬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