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麼。

戴文直接拉着陸顔去了醫院，果不其然，陸顔真的患上了抑郁症。

陸顔拿着診斷報告安靜坐在排椅上，戴文站在她面前，她又在想些什麼呢……

戴文蹲了下來：“陸顔，我想治好你……”

蒼白得可憐，這話語。戴文心想。

陸顔依舊淡然，如同第一次見面那般。

随後釋懷的笑畫在臉上：“别怕，我會好起來的。”

那幅畫會被雨水沖刷，紙頁會被濕漉溶掉，陸顔很快會被溶掉。

沉寂一段日子後跟個沒事人一樣，陸顔照常去學校聽課，戴文更加細緻陪伴在她身邊。

陸顔有時候會告訴戴文不要将自己當成病人看，她會保持穩定的狀态生活。

可戴文深知這隻是陸顔為了不讓她擔心的善意謊言。她得空也會在陸顔家留宿，她睡沙發，陸顔睡卧室。

陸顔在校期間不僅要學習，還要着手處理清湖的事務，這個女孩讓她感到憐惜。

好不容易陪着陸顔順利畢業，陸顔自己也争氣，身體與精神狀态保持相對穩定的情況，加上陸雪琴的遺産與清湖的分紅，足以讓她衣食無憂。

陸顔會定期去醫院接受心理治療，會按時服下藥物，會繼續保持自己的健康生活，隻是好多個夜晚，她的心間總會浮起一場火海，燒得她全身灼痛，是那種陷入渦輪被攪碎的痛。

到了第二天，她隻會讓自己變得如常。

原本以為這種平淡且偶爾混沌的日子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16年上旬，陸顔時常會覺得小腹脹痛，并且例假來得不規律。

懷疑隻是炎症，陸顔壓根沒往壞的方面想。愈是不想發生什麼就愈是會出現意外狀況。

陸顔被檢查出來遺傳了卵巢癌，陸雪琴當初就是因為這個病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她不記得那晚是如何一個人回到家，平靜地做飯，平靜吃下食物，平靜看書，平靜洗漱。可當她坐在書桌前，手觸碰到那支舊鋼筆時，終于崩潰大哭。

陸雪琴葬禮上她沒有大哭，如今像是在彌補當初的所謂遺憾。

她本打算就這樣死去，這是母親給她的懲罰麼？她也沒辦法面對許傑。

她能舍棄所有，可唯獨放不下蕭楠翊。

破爛的廢報紙也會有人拾起嗎，讀到一半的詩會不會被遺忘，舊夢呢，她會将往日反複在夢裡重現嗎……

如果再見她一面，是不是就不會有遺憾了。

陸顔帶着淚伏在桌上，望着那年偷偷回到霧城，拍下蕭楠翊在警校畢業的照片。真的好想她……

戴文聽陸顔要回霧城，說什麼也不同意：“那個蕭楠翊說不定早就把你忘得一幹二淨了，你為什麼就是這麼固執啊！你聽我的，咱就在葉城治療，還好現在隻是初期，你不要有思想壓力，我會托我在醫院的朋友好生照顧你的，再說了，你回到霧城又能做什麼，她這些年都對你不聞不問，你還上趕着去找她……”

陸顔隻是淡淡笑望她，臉色帶着病理性的蒼白：“你知道我一旦做下決定就不會反悔，祝福我吧。”

“祝福什麼？祝福你跟她破鏡重圓？拜托，這些年你把自己養得多好，就是為了回去看那人的臉色嗎！”戴文氣不打一處來。

“我還真想看看她的臉色，應該很有意思。”陸顔挑眉挂着笑。

戴文扶額快要發瘋：“我看你是腦子進水了……”

陸顔用手背輕拍戴文的臂膀：“别生氣，你知道我從未放得下，就當是圓自己一個夢吧。”

随後她又歎了口氣。

“但願。”

—

蕭楠翊閉上眼，嘴角翕動。

原來所謂疏離感，是陸顔無法自洽的分崩離析。

複雜的情感系統，每個因素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形成自洽的整體。

機器丢失了某個零件，無法正常運轉，面臨散架的風險。

陸顔呢，她丢失的是給予勇氣自愛的靈魂，她沒了生的勇氣，構不成一個整體，卻還想要拯救蕭楠翊，将她拉出沼澤。

陸顔已經快搖搖欲墜。

蕭楠翊低下頭，将手狠狠攥緊。

好殘忍，心被硬生生豁開了一條口子，陸顔攢下的淚凝成細鹽晶狠狠一把抹在上面，她痛得想死。

戴文站起身，雙手撐在窗沿背對蕭楠翊：“所以，我着實為她感到不值，我并不贊成她這種做法，至少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你是無辜的，不過我們好好想一想，她也并沒有因此作為籌碼來捆綁你，我和然然一直勸她，讓她告訴你實情，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戴文轉身看她的沉默。

“因為她相信你會感受到她的難過，甚至你比她還要痛苦，她不想看到你這樣，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愛你的心從沒有半點退縮，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

匿于彷徨之間的泡沫逐漸被彈爆，藏在心後的謎底終于破開潮牆顯在光下，任熾熱穿透。

蕭楠翊起身，用盡力氣：“戴醫生，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會覺得我在找借口，所以我選擇不解釋，在你将這件事說出口之前，我确實認為我與陸顔之間的感情是别扭的，是我的問題，怪我沒有及時注意到她的異常。”

蕭楠翊捏住衣角，擡眸對上戴文的眼：“可你也說，陸顔她愛我，那她現在肯定需要我，她一個人會很難過，你是陸顔的朋友，也是她的心理醫生，你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她活在痛苦中，我現在懇求你，告訴我地址。”

“戴醫生，拜托你了……”蕭楠翊紅着眼眶，臉色蒼白。

她恨不得以光速出現在陸顔的面前，擁抱她，隻是擁抱，她好想抱抱她。

戴文抿着唇，低頭不語。

這時鐘聲響了起來，蕩得蕭楠翊後腦發麻。

見戴文沉默也隻好作罷，想着就在外面等待她下班後再談，她不想給人再添麻煩，道了謝準備離開。

就在推門之際，戴文突然開口：“東洲仁華醫院。”

以為是自己聽錯，蕭楠翊猛然轉頭，見戴文肯定的眼神，她心裡滿是感激，朝戴文點頭道謝：“謝謝你！戴醫生。”

還未來得及邁步，戴文又叫住了她：“蕭楠翊！”

她定住身，朝戴文看去。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别辜負她，不然我饒不了你。”戴文咬牙吐出這句話。

這個朋友她交定了，蕭楠翊此刻覺得戴文頭上有個光環。

蕭楠翊面對她，眸中的堅定讓人安下心。

“我會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