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三層高的木雕小樓上,四面垂缦迎風卷動,肆意飛舞。薄紗輕缈如煙迹,朦胧之中,将雕樓裡的那道墨白身影遮掩的越發脫俗而神秘。
“暮色蒼茫,美酒溫喉,悠哉!樂哉!”
一盞燭火迎風不熄,搖曳的光影落在桌案上遊走不止。光影跳動下,一隻指骨修長的手提着玉白壺柄,不受周遭猛烈灌入的簌簌冷風,淡然的朝着面前的圓杯中倒酒。
目光所及是遠處樂安街的繁華錦奢,燈彩斑斓。沈青翎淡然一瞥而過,将視線落在雕樓正前方的一排屋頂上,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動聲色的盯着那一排漆黑的屋頂,不待片刻,自他眼中倒映出一道跳躍的身影,纖細如黑綢般迎風揚過,轉瞬間又隐沒在黑夜中。
“呵、有趣。”
沈青翎一口飲盡了杯中酒,随後擡手往空中一抛,玉白的光澤在黑夜中瑩瑩閃爍,最後落在了對面的屋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空寂的屋頂被這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打破,四面瞬間冒出數十名持刀的黑衣人,紛紛朝着“黑綢”的方向追去。
沈青翎站在雕樓的風台上,看着對面屋頂上的緊步追襲,眼中是籌謀得逞的玩味。
約莫三個月前,鄖國境内接連發生多起被盜失竊案,且被盜的多是富商巨賈或是官家名門,又因盜竊的物品多為金銀等财物,而那些大家戶的錢财多數都難拿到明面上來細說,隻得咬緊牙将這份憋屈咽在肚子裡,象征性的報個官便作罷。
原先這些無關自身的事,沈青翎一向不聞不問,可偏在半月前,他最是喜愛的一把玉扇不見蹤影,一番調查下竟查不到蛛絲馬迹,他不禁懷疑起近來人人口中相傳的神秘盜賊——一葉盜賊。
雖說這一葉盜賊縱橫在富商名門中,攪得是夜夜不得安生,然其在百姓口中卻是做的一手劫富濟貧的好事,尤其是在城外郊區的難民窩裡,更是把一葉盜賊誇成了活菩薩。
不管是真菩薩還是假菩薩,這些沈青翎本不願理會。可偏偏對方的膽子越來越大,主意都敢打到他的頭上,偏偏還挑了個他最是喜愛之物,若是如此還不将對方找出來好生教訓一番,真當他翎青王是好相與的?
樂安街的東邊,是城中最富足的地段,顧名思義,有錢的商賈世族皆以此地段安置家業。沈青翎所在的這棟木雕小樓,正是位于這區屋宅的正後方,俯瞰而去,視野之内皆在掌控之中。
人人都道一葉盜賊神出鬼沒,無人見其真容,沈青翎隻當是旁人局限狹隘,沒有與其對抗的手段罷了。今夜這番捉拿計劃,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他笃定這一次,這位人人口中神化般的盜賊定是逃不掉了。
……
一戶三宅連坐的小院上空,跳躍般的竄過一個黑影,點足間動靜很小,像是一枚黑色輕盈的羽毛,飛舞間便落在了院牆後的一顆茂密的大樹上。
樹葉微微抖動幾下,很快便又靜默下來,一切仿若無事發生。
下一刻,屋頂上傳來一陣疾步踩踏磚瓦的追逐聲,一群黑衣人緊随其後的來到這間院裡,警惕着四處搜查。
此時一切靜默無聲,夜色消沉的懸于頭頂。一名黑衣人注意到院牆邊的茂密大樹時,一陣強勁的冷風卷着院裡的塵土落葉吹刮而起,激得院中幾人皆是擡手遮面,正巧此時,樹冠上竄出一個黑影,朝着院牆的外圍躍去。
“别跑!”
眼尖的黑衣人立刻擡腳追了過去,不曾想剛翻過院牆便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吼聲。
其餘不知情況的黑衣人陸續翻牆追去,一聲聲高低哀嚎聲也随之響起……
沈青翎正苦惱于沒有杯子供他飲酒時,餘光意外的瞥見了對面屋宅上的黑影。
“呵、動作還挺快。”
他朝着對面招了招手,見對方仍是不動,便高聲喊了一嗓子:“賞。”
話音一落,對面的黑影果真朝着小樓飛躍而來。
霧蒙蒙的黑夜裡,那道身影似乎比他印象中的略微單薄了些,不過好在其身手足夠敏捷,即便手裡還拖着一個人,也絲毫不影響對方在幾間屋頂上交錯跳躍。
沈青翎滿意的挑了一下眉頭,為了能捉住一葉盜賊,他不惜重金在江湖上找來了一群武力高深的打手,此刻看來果真是沒有讓他失望。
黑影離得近了,便也能看清黑影手裡提着那人的模樣,隻是沈青翎越看越覺得眼熟,此盜賊的樣貌怎似在哪見過?
直到黑影将人扔在他的面前,透過燭光辨清了此人的身份,這不是他找的那批打手的頭目嗎?
“你——”大約是明白了事情并非自己設想的那般順利,沈青翎看人的目光也逐漸嚴肅了起來。
“你是一葉盜賊?”
黑影道:“不是。”
“不是?”沈青翎打量着對方,一身黑衣黑靴,幾乎尋不到第二種顔色,黑發被高高束起,以一隻玄冠固定,十分的簡單利落。至于對方的容貌,一雙墨眉細而削刻,再配上那一雙冰凍三尺般的冷眸,雖長得不錯,但沈青翎絲毫沒有半分欣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