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升起來的憐憫,很快又消失了大半。
乍一看是很驚豔,細看也不過如此。
她興緻缺缺起來,态度也急速冷淡,尋了個石凳子坐下,搶在張收玉之前開口詢問,“你和圓月公主的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收玉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眼中皆是無奈的神色,他解釋道,“阿音,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那是陛下的旨意,我與公主并無私情。”
珍寶閣的主人是母親永安郡主的故交,當初武神音得知的時候還很驚訝。
武神音隻知道,永安郡主仇人遍上京,提起她就咬牙切齒的人不少,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好友。
珍寶閣接待的賓客都是貴女夫人,就算是平日裡不見客的後院布置得也很有雅思。
尤其是春日漸近,薰風怡人,花香和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配上别處心裁的布置,在雅趣和野趣之間平衡得極好。
她此刻坐的這個石凳,打磨得圓潤光滑,上面裝飾的花紋流暢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大家之作。
此時此景,其實很适合談情說愛,這個地方,她也和張收玉來過不少次。隻可惜,她現在卻全然沒有這個心思。
面前人非當時人,此時心非當時心。
張收玉的話聽起來深情款款,但其實脆弱得很,不像是石凳,更像是後院一角的花,雖然美麗,但隻要風輕輕一吹,就會掉落在地上,被泥土所污。
武神音平靜道:“所以你準備如何辦呢?”
張收玉歎口氣,“陛下金口玉言,聖旨已下,滿京皆知。”
武神音:“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公主喽?”
張收玉并未正面回答,他站起身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是公主,是君,身份尊貴,沒有我抗旨的道理。”
武神音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的事情,也該做個了結。你既然是要娶公主的人了,我自然不能再與你糾纏不清。從今天開始,之前那些事情,就通通當做沒有發生過吧。”
張收玉急道:“阿音!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難道說斷就斷了嗎?”
他剛才還是是背對着她的,現在轉過身來,情真意切拉着她的手,滿目熱忱,“我對圓月公主,絕無半點情意。”
武神音冷冷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道,“怎麼?她是公主身份高貴,自然受不得委屈,你難道還做齊人之福的美夢嗎?就算她同意,我也絕不同意。”
她雖然并未入宗室玉牒,身上也并無爵位封号,但她并未有自慚形穢之心。
張收玉道:“我絕無此意!”
武神音道:“那你是什麼意思呢?”
張收玉道:“抗旨是抄家滅族的罪過,你總不能要求我,去和陛下作對吧?”
他看見武神音的臉上倔強的神色,心中柔情頓生,語氣緩了又緩,“阿音,相信我好嗎,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解決此事的。我心中的妻子,唯你一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武神音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可就住在皇後宮中,與那位圓月公主,勉強算是同一屋檐下。我這幾日可沒少聽她講與你相識相知相許的事迹,真是感人得很呢。”
張收玉面上震驚不似作假,“什麼相識相知相許?”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神色重新歸于平淡,“我的确早與公主相識,但并不相熟。她來京中,也和我并無關系。是我母親喜歡她,想要認她做義女,後來又陰差陽錯發現,她是陛下的血脈,我與她相知甚少,又哪來的相知相許呢?”
武神音道:“這次賜婚,可是圓月公主自己去陛下面前求的,你們倆若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清白,她怎會如此做呢?”
當今大魏比起前朝來說,已經算是民風開放,但閨中女兒自求婚事,在大多數人眼裡,還是不知廉恥的做法。
尤其那位還是公主,因為這個,朝堂和民間都有不少閑言閑語傳出,說她全無帝姬的威儀,簡直是丢了皇室的臉。
張收玉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我怎麼會知曉?”
武神音将袖中書信拿出來,扔到石桌上。她在皇宮中來往不便,和張收玉聯系一直是書信往來。
“你心中是如何知曉的,這還不明了嗎?”
張收玉詫異道:“阿音,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神音道:“我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清楚嗎?這是你在雲州時寄給我的書信,從你遇到圓月公主開始,幾乎每封信都有她的名字。段月兒,這是她之前流落鄉野的名字對吧?”
張收玉:“那是因為她救了母親。她成為皇室公主已有三月有餘,我們倆何時有過多餘的來往?”
武神音道:“我可從來沒說她成為公主後你們還有多餘的來往。我反駁你的是,你剛才還在說,你和她并不相熟。就算與我書信,你也要幾次三番提到她的名字,這不叫相熟,那該什麼地步才叫相熟呢?由此可見,你說的話,我并不能信。既然你要尚公主,我肯定不能再和你糾纏。往日種種,我全當忘了,希望你也可以守口如瓶,不要污了我的清譽。”
在他在信中頻頻提起段月兒時,武神音就已經很不滿了。
那時她就看中江禦史的兒子俊俏了,但武神音可是個專一的人,絕不能像張收玉一樣做出腳踏兩隻船的事,還是先和他斷幹淨吧。
張收玉道:“阿音,我知道這件事你應該生氣,可你就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嗎?陛下是天子,說一不二,我縱然不惜命,也要去想身後的家族。張家百年望族,總不能毀在了我手裡。和公主的婚事,過段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推掉的,你就不能先忍忍嗎?就當時為了我。”
為了他?
他真是好大的面子。
武神音心頭火苗飛速竄起,冷笑道,“忍一忍?牛忍了,所以隻能在田裡套上農具耕地。馬忍了,所以隻能成為人□□的坐騎。豬忍了,所以隻能成為餐桌上的食物。我憑什麼要忍?非你不嫁的是圓月公主,又不是我,難不成你還真想着讓我做妾嗎?”
她笑容嘲諷之意愈發濃厚,“那你可真是太異想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