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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此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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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你不應該跟我說。”

“我懂我懂,我不會不請假擅自離崗,隻是想問問,這種病真的有治好的可能性嗎?”

“這話你也不應該問我。”

“宮隊,你以前沒見過這種病嗎?”

宮溯甯沉默了。印象裡這是第一次,但他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複。

“沒有這個記憶。”他最終回答。

“唉,那就隻能靠醫療部了,希望能趕緊研究出解藥。睡了宮隊,明兒還要早起呢。”

*

對于淩焓聲來說,确認關系後的宮溯甯仿佛卸下包袱,每天在家都是甜蜜的煩惱。宮溯甯喜歡跟他進行肌膚的直接接觸,也非常熱衷于用吻去觸碰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或許這就是鳥類的特性吧。

但與此同時,那顆大日帶來的影響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起初,人們隻以為那是大日帶來的變異,直到醫療部給出明确答複,表明那是一種全新的侵蝕性疾病,且擁有傳染性,這才讓人們感到恐慌。

城裡很快實行按人頭分配資源,并呼籲所有人呆在家中。但疫病并沒有得到緩解。醫療部對這種根生于黃昏的疾病毫無頭緒,加上不同尋常的傳播方式,一個月後,醫療部也倒下了。

“那群瘋子在拿自己做實驗。”宮溯甯如是說道。

他早出晚歸,偶爾能帶回來一些小點心。這些東西在特殊時期可謂是稀有,宮溯甯沒說是怎麼拿到,隻是讓淩焓聲趕緊吃。

對于這種物資交換的行為,淩焓聲已經批評過他很多次,但他依舊熱衷于克扣自己的口糧去為愛人換取美味的甜點。

這種苦中作樂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很快大家就樂不出來了。

第一批被控制的死魂症患者病情持續惡化。在傳統抗侵蝕藥劑的敗北後,他們失去了所有治療手段。第一個直接因死魂症而死亡的人出現了,被臨時拉來幫忙的健康人站在病床前圍了一圈,絕望在人們心中蔓延。

事後,參與搶救的“創生”核心擁有者向神谕閣呈上一份面向全浮葉的道歉函,表明自己的異能面對這種病症無能為力。這封道歉函幾乎是宣告了全城人的滅亡。

沒有人選擇原諒。所有人都在痛罵,痛罵神谕閣的不作為,痛罵治療系異能者的無能,痛罵讓所有人承受無妄之災的神明。

混亂中,有人選擇自暴自棄,試圖拉所有人共沉淪,因此神谕閣不得不抽調僅剩的人手參與平息暴亂。還有人試圖逃向其他城邦,卻因被保護得太好,忘記了城邦生來的意義,最終迷失在侵蝕泡中。

面對亂局,浮葉試圖向其他城邦求助,回應的隻有常年駐紮在抗擊永夜前線的雁羅。雁羅官方真摯而謹慎的回答讓浮葉官方重拾了希望。

也就是這一天,宮溯甯回家後,抱住淩焓聲久久不肯動彈。

“挺好呀,事情至少有挽回的希望了。”淩焓聲樂觀地說。

宮溯甯聞言卻收緊胳膊:“我們逃出去吧,逃去濱城,逃去雁羅......哪裡都可以。你不用害怕侵蝕泡,以我的力量完全可以保護你。”

淩焓聲一愣:“為什麼?”

宮溯甯無法跟任何人形容那種恐懼,好似他一直在蒙蔽自己,不願去理會那個真相,但當事情迫在眉睫,細節曝光在所有人眼中時,他能做的隻有把自己心愛的寶物藏起來。

藏起來,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明天神谕閣就會嘗試全城采血。”宮溯甯嘶啞着嗓音,眨了眨疲憊、布滿血絲的眼。

“嗯,我盡量配......”

“你不要去。”

面對淩焓聲疑惑的目光,宮溯甯覺得自己隐藏的陰暗心思被照得一清二楚。他不再是愛人眼中的高尚君子,全城人性命堪危,他卻在鼓動愛人棄所有人于不顧。

他努力挽回道:“這座城邦還有那麼多健康的人,不缺你一個。你想想,要是他們真的選中了你,按現在的局勢,你會被......”

他說不下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

但淩焓聲秒懂。他立刻嚴肅起來,宮溯甯以為自己要接受道德的批判,結果他拍着胸脯向他保證:“放心,甯哥,這種損己利人的事我絕不會做。”

他感慨地笑笑:“吓我一跳,我還以為甯哥是來給我做工作來了。放心吧哥,我不欠他們的,除非是強制性采血,我都不會去。”

宮溯甯沉默地吻上去。他知道那一天遲早會到來,如今他們隻不過是被命運困在牢籠裡玩弄的折翼鳥。

最好的情況是,他的直覺出了錯,淩焓聲不過隻是個普通人,他們還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其次......他不願去想。

第二天,神谕閣果然發布了采血通知,卻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這些健康的人自疫病爆發便安分呆在家裡,沒有機會接觸外人,也沒有參與暴動。他們本分了這麼久,現在卻要求給那些患病的人獻血,被選中的極可能被抽成人幹,大家都不願意去冒這個風險。

淩焓聲混入其中,樂呵呵地看着神谕閣焦頭爛額。

但強制性舉措來得很快。神谕閣宣布,從明日起取消物資自主供應,所有人憑借采血憑證領取物資。

“這法子可真夠損的。”淩焓聲評價道,“上面是不是特别笃定能通過這種方式找到那什麼......‘神血’?還說是什麼神明賜予給人們的機會。我看要是排查完都沒找到,那該怎麼收場?”

宮溯甯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他隻是看着淩焓聲舔舐指尖的奶油,心中閃過了無數個殘忍的念頭。

“大家總是喜歡把人的善舉冠以神的名字,到頭來去感謝那所謂的神。我看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神,有的隻是被強行捧上高位的人罷了。”

“我以為你很信那些。”

“我為什麼要信?神又沒幫過我,我的生活要麼是靠自己,要麼是靠甯哥你。”

淩焓聲吧唧一口親上宮溯甯的側臉,笑嘻嘻地說:“這才是我的神明。神明你好,我想吃小蛋糕,等疫病都結束,你要給我買好多好多小蛋糕。”

淩焓聲認真看着他,光照在淩焓聲的身上,竟讓身影也變得模糊起來。宮溯甯恍惚間以為眼前的人真的要飛升成仙,竟在那一瞬間高興了片刻。

“阿焓,要不你别去了。”宮溯甯語無倫次地說着,“我可以不吃東西,我把我的物資全部給你......”

“你好笃定我會被選上啊。”淩焓聲親昵地刮刮宮溯甯的喉結,“老實說,是不是從哪裡得到了内部消息?”

宮溯甯順勢吻了吻他的手腕:“直覺。阿焓,你信我一回。”

“我一直信你。但你不能不吃東西。”

淩焓聲捏捏宮溯甯的臉頰,靠在他身上,低聲說:“我盡量想辦法逃過采血,但你得好好吃飯。明天我先去觀察下情況,看有沒有漏洞可以鑽,好嗎?你不要擔心。”

*

淩焓聲觀望那條隊伍觀望了一天。

不少人抱有和他一樣的想法,想着先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能搞到憑證。但采血攤位旁邊就是物資攤位,很多人采血後直接過去領完物資,沒有任何下手機會。

但第二天,情況出現了轉折。因采血隻需進行一次,昨日采過血的人能直接拿着憑證去領取物資。雖然憑證上有身份信息,但這奈何不了淩焓聲。在他的鼓動下,附近很快形成一條買賣憑證産業鍊,有人負責去二次采血提供憑證原件,淩焓聲負責改身份信息。

這種方法無法長期使用,神谕閣那邊很快能發現端倪。于是淩焓聲開始仿制憑證。當他第一次拿着他制作的與神谕閣産出一模一樣的憑證去領取物資成功時,他明白自己暫時躲過一截。

一個月後,神谕閣那邊毫無收獲。

神谕閣領導人在月度大會上沉痛地宣布了這個消息。他直言,會盡力改善采血中的漏洞,力争杜絕憑證買賣行為,并宣布即将開展第二期采血計劃。

第二期采血簡單而粗暴。一隊人提着物資和采血工具,一戶戶上門,采了血才提供相應物資。這事來得悄無聲息,淩焓聲毫無準備,隻能伸出胳膊讓人紮針。

抽血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淩焓聲藏着胳膊上的針孔,卻還是被宮溯甯發現了。

那晚宮溯甯幾乎瘋魔了。一個晚上,他隻是沉默地翻看地圖,一會兒又把紙張揉成一團,湊過來輕輕吻他。淩焓聲半夜醒來,看見宮溯甯不睡覺,把衣服從衣櫃裡全部搬出來,一件一件疊好又放回去,過一會兒又扯出來,再疊一次。

淩焓聲很怕看到他這樣,因為宮溯甯的瘋從不會浮于表面,而是藏在心裡。他甯願看見宮溯甯把家裡的東西全部砸爛,去神谕閣找負責人大吵一架,或者噗噗噴火,卻不願看到他故作平靜的眼睛底下藏匿的絕望。

他試圖擁抱他,聽見他在自己耳邊不停說:“你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淩焓聲沒辦法,隻能用其他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們已經非常熟悉彼此的身體。他們其實并不熱衷于此,對他們來說,這隻是一種普通的表達愛意的方式之一。但現在,他們急需通過這種方式感受彼此的存在。

淩焓聲渙散着眼睛,汗珠滴到宮溯甯的鎖骨上。他試圖伸手将其擦去,下一秒就癱軟在對方身上,口中溢出嗚咽。

“.............”

他說完這句話就被翻身壓到下面,布滿針孔的手臂吊在床邊,無力地擺動着。

(審核大大您好! 我已對内容進行修改,如今他們隻是簡單親親抱抱,沒有做其他事情。感謝審核大大的指正!)

淩焓聲采血一周後,神谕閣對公衆宣布“神藥”已經找到,疫病很快就能結束。

在此期間,神谕閣派人試圖将淩焓聲帶走,美其名曰保護,被憤怒的宮溯甯拒之門外。很快宮溯甯就因毆打同事慘遭外派。臨行前,他抓着淩焓聲的手,隻是靜靜地看着,并不說話。

“去吧。”淩焓聲擠出一個微笑。他臉色慘白,頻繁的抽血讓他時常暈暈乎乎。

他摸摸宮溯甯的臉,做出一個他自己都不知會不會實現的承諾:“我會等你回來。”

宮溯甯走後一個小時,門就被再次敲響。淩焓聲平靜地将剛剛寫好的信封存,壓在書桌筆筒下方,才邁着虛浮的步子去開門。

門外的女人向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淩默先生,或者說,祭司大人,感謝您為人類發展做出的貢獻,全人類将銘記您的犧牲。”

淩焓聲平和地說:“沒必要,我隻想讓他一個人記得我。”

他走出門,戲谑地笑笑:“怎麼不說話了?是做不到嗎?”

女人隻是低了低頭,沒有回答。

“禾苧女士,上次見到您還是在我被通緝的時候。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您就從一位小小的獄卒,變成了神谕閣的專項負責人。這件事之後,您或許可以嘗試去競争一下神谕閣最高領導人的位置。畢竟,您是最大的功臣。”

“不敢當。”

女人沒有看他的眼睛,隻是低低地說着。

“神谕閣需要像您這樣理智的領導者,沒什麼不敢當。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那你就得把剩下九十九步一起走完。”

淩焓聲歪歪頭,笑意不達眼底:“踩着我的屍體,爬也得給我爬完。”

*

又是一個春天,希望終于降臨了浮葉。

宮溯甯結束了長久的外派任務。一路回來,他聽說了“神藥”的威力,聽說了患病的人們在漸漸好轉,生機随着時間流逝慢慢回歸大地。

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神谕閣醫療部。沒有人敢去攔他,就連路過的同事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宮隊。”

他在走廊上遇見了他曾經的隊員,那位在深夜和他坦言想回去陪伴母親的青年終究還是得了病。如今這位青年的死魂症也已大好,但他的母親卻沒有挺過第一波爆發。

他穿着病号服站在那裡,對宮溯甯說:“他在頂樓,‘創生’在保他的命。”

離得越近,越有種近鄉情怯的慌張。他站在病房外,不敢推門進去,隻能在門外呆呆地站着,路過的護士都繞着他走。

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表情嚴肅。他直接關上門,沒讓宮溯甯看見裡面人的一個衣角,隻是低聲說:“去旁邊,别在這裡堵門。”

宮溯甯吸了一口氣,試圖把情緒憋回去:“他......現在怎麼樣?”

“上面還在要求我吊他的命,但我不想幹了。”男人直言道,“要不我倆直接換班,你來陪他渡過最後一段時間,這樣就算某天夜裡他突然死了,也不至于怪到我身上。”

宮溯甯咬了咬舌尖,直接一拳揍了過去。兩人在病房外用□□打架,卻沒有人敢去攔。

“你能不能收着點你的脾氣,聽我把話說完?”

男人在地上毫無架子地一滾,快速解釋道:“有功夫跟我打,還不如去陪陪他。上個月他三次試圖跳樓,都被攔下,現在應該隻有你才能改善他的心理狀态,給他一個相對良好的臨終關懷。”

他偏頭躲過一次攻擊:“現在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隻有你。别打了,是上面要求必須等完全榨幹才放他死,你現在打我也沒用,快去揍那群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負責人吧。”

宮溯甯站起身:“之後再找你算賬。”轉身推門而入。

他曾想過淩焓聲的狀态會很糟糕,沒想到會糟糕成這樣。

被他花費幾年養起來的肉全部消失,整個人瘦成一個骨架,跟死人一樣躺在雪白的床上,幾乎和床鋪融為一體。他的愛人安靜地睡着,眼下的紅痣都顯得死氣沉沉。一隻瘦的不成人樣的手臂伸出被子,上面布滿了針孔和褶皺。

他隻能放低呼吸,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觸碰那隻手,最後十指相扣。

“阿焓......”他輕聲喊着,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從上午坐到深夜,期間有人想進來,都被看門的“創生”趕了出去。

終于,淩焓聲的眼皮動了動,渾濁的眼睛一時無法聚焦。

“阿焓?”

宮溯甯都不敢碰他,生怕把這脆弱的身體碰散架。幾乎一整天沒有接受“創生”的治療,淩焓聲的情況明顯已經到了極限。

“阿甯?”淩焓聲突然睜大眼睛,手胡亂地摸着,“甯哥?你回來了?”

宮溯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穩定:“嗯,我回來了。”

“我終于等到你了......這不會是在做夢吧?”淩焓聲勾了勾唇角,弧度小得可憐,“如果是在做夢,好久都沒有做到這麼好的夢了。”

“不是做夢,阿焓,我回來了。”宮溯甯輕輕托起淩焓聲的手,放在自己臉部,“你看,你能碰到我。”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抱歉,讓甯哥看到我這麼醜的樣子。”

淩焓聲看上去想坐起來,宮溯甯托着他的背,讓他靠在床上。他的生命在走向盡頭,但精神狀态意外地好,宮溯甯不願去想其中的原因。

“甯哥,我不想呆在這裡。”淩焓聲輕聲說着,眼中黯淡無光,“我覺得我今晚挺精神,可能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在這個地方。”

“你别這麼說。”

“生死無常,甯哥你也要學會看開。”淩焓聲看似樂觀地說着,“我這一生雖然比我想象中還要短暫,但我過得很完整,遇到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宮溯甯說不出話。

“你的人生還很長,我聽其他人說你是不死鳥血統,那就更長了。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之後你一定前程似錦,也會遇到更多人。到那時候,跟我在一起的這段經曆就隻是你漫長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或許會忘了我,我也不會......”

淩焓聲張了張嘴,這句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不會介意嗎?他分明介意得很。他恨不得宮溯甯從今往後每天都想着他,但這不可能,也不應該。

“我恐怕活不過明天。”他做出判斷,随後勾了勾宮溯甯的手,“甯哥,趁現在大家都沒注意,我們私奔吧。”

浮葉的春天依舊有些寒冷。宮溯甯脫下外套,把淩焓聲牢牢裹住,從窗戶跳了下去。

他們把混亂扔在身後,隻想享受屬于他們兩人的最後一晚。

兩人在河道邊找到一艘無人的小船,在旁邊放了一些零錢,便把船開走了。沒有小雨,隻有星光,宮溯甯抱着淩焓聲在浮葉繁雜的河道裡穿行。

“我聽過一個愛情橋的傳說。”宮溯甯劃着船,在淩焓聲的耳邊慢慢說着,“穿過浮葉的9座拱橋,就可以長長久久,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們好像穿了不止9座。”

“那我們就比生生世世更長久。”

淩焓聲覺得自己越來越疲憊,他強撐着不合上眼睛,拉着宮溯甯的衣袖。

“甯哥,我後悔了。”

“嗯?”

“你還是不要忘了我吧。”

瀕死的恐懼撅住了淩焓聲的腦袋,他開始胡言亂語:“甯哥,我好害怕。”

宮溯甯隻是沉默地抱住他。

“甯哥,你以後一定要給我燒紙。”

“我吃不了小蛋糕了。”

“甯哥......阿甯......抽血好痛......我不想死......”

淩焓聲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但他分明在哭。

“我不想死的......我還沒有活夠......”

“沒事,甯哥一直陪着你。”

宮溯甯輕拍着淩焓聲的背,放低聲音,像是在蠱惑,又像在安慰:“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額間傳來熟悉的觸感。淩焓聲安心地閉上眼睛,在宮溯甯懷裡永遠睡着了。

宮溯甯抱着他,在河道裡走到晨光熹微。清晨的岸邊沒有旁人,一位穿着黑色風衣,打着黑色雨傘的男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看着宮溯甯靠岸,散步似的走到瀕臨崩潰的人面前,微微傾身:“宮溯甯先生,節哀。”

宮溯甯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男人這次沒有變裝,天生微笑唇與氣氛格格不入。

“先生,首先我需要提醒您,在您家中書桌上有他留給您的一封信。但不要着急,我接下來的這句話請不要忘記。”

膚色蒼白的男人歪了歪頭,莫名其妙吐出一句話:“葬禮一周後,一定要記住打開那封信,這是關鍵。”

宮溯甯晃了晃腦袋,屬于“死亡”的咒言在他腦中生效。

“接下來嘛,我其實是來安慰您的,雖然我的身份敏感,‘創生’也不太歡迎我。噢,我似乎已經感覺到他的氣息了。”

象征“死亡”的男人嗅了嗅,微微皺起眉頭。

“我來把他帶走,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您都不會再遇見他,他會去往另一個世界,擁有一段全新的生活。等他在那個世界死亡,我就會把他接回來。事成之後,您就能再次見到他。”

“隻不過那時,您可能已經忘記他了。”男人喃喃道。

一陣風吹過,宮溯甯突然清醒。他茫然地走了幾步,看見前來迎接的神谕閣人員。

“不行!”宮溯甯反應過來,“你們不能帶走他!”

“淩默先生的身體屬于全人類共同的财富,宮溯甯先生應該不會不明白吧?”為首的人招招手,“為了全人類,請把淩默先生放心交給我們,我們會賦予他最大的價值。”

“為了全人類。”

*

葬禮過後。

禾苧瞥了瞥守在外面的人,嗤笑一聲,走了過去。

“别來無恙,齊先生。”

皇庭的交接人員撐着傘,看着這位手段了得的神谕閣新領袖,直覺這次交接不會順利。

“禾苧女士,按照傳統,宮先生應當交予皇庭方面處置。”

“記憶清除術不止你們會,這種小事,神谕閣也可以解決。”

“皇庭做的并非清除記憶,而是記憶存儲。”姓齊的人提高了聲音,“這是項偉大的工程,以一人之力記錄人類曆史,您難道想讓這個項目功虧一篑嗎?”

“皇庭的項目,與我神谕閣又有什麼關系?”

禾苧無視皇庭人員憤憤的眼神,和藹地說:“宮溯甯先生是神谕閣登記過的成員,他的所有都歸神谕閣管理。神谕閣歸屬于大祭司,大祭司不在,神谕閣就是宮先生的家。您是想把他從家裡綁走嗎?”

“哼。”那人不屑地扭頭,“不管你們以何理由推脫,你應該懂得讓宮溯甯保留記憶的危害。”

“我自會讓他忘記這段痛苦,這是我們責任的一部分。”

皇庭的人終于離開。禾苧收起笑容,冷冷地補充一句:“不過多久想起來,也是我們說了算。”

宮溯甯沒有打傘,隻是站在雨裡,沒有痛苦,也沒有落淚。他似乎失去了悲傷的能力,短短七天,他從滿懷期待,變成心如死灰。

“阿焓,這個世界不值得你停留一瞬嗎?”他對着空氣詢問。

沒有人回答他。

人死後會有異能殘留,對世間留戀的亡魂會在死後回歸自己所愛之人的身邊,進行最後的道别。宮溯甯一刻不肯合眼,生怕淩焓聲回來時自己在睡覺,錯過與他的相逢。

但他沒有回來。

宮溯甯擦了擦淩焓聲被雨水淋濕的相片。棺材裡沒有屍體,嶄新的神骨已經進了神谕閣研究室,留給他的隻有這張他曾經的照片。

“沒關系,我還是會永遠記得你。”

“宮溯甯先生。”

禾苧走到旁邊,低頭默哀三秒,才說:“宮溯甯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準備下葬吧。”

宮溯甯點點頭,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把他帶走吧。再這麼下去,連我都要動搖了。”

禾苧看着那張照片,獨自在這裡呆了很久。

*

葬禮後一周,宮溯甯回到了家。

這個地方熟悉又陌生。他看着屋裡成雙成對的東西,總覺得缺少了什麼。他把買來的糕點放在桌上,等待了很久,沒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最終糕點進了垃圾桶。

心裡變得空空蕩蕩。他開始在屋裡清掃已經沾灰的東西,扔掉了不用的枕頭、牙刷、拖鞋和不認識的睡衣。

那種難受的感覺仍在持續。他不明緣由,甚至想把這個家全部砸爛。那種萦繞在整間屋子裡的氣息揮之不去。他總覺得這個家裡應該還有另一個人,但他等不到,也忘記了那是誰。

他走進書房,書櫃裡有他從不看的小說,桌上有他不認識的筆。他準備把筆筒一起扔掉,卻在下面看見了一張紙。

“緻宮溯甯。

當你看到這張紙時,我應該已經死了。當然,最好的情況是,我正在你旁邊,指着剛剛那句話對過去的自己發出大聲的嘲笑。

但我無法假定這種情況的發生。我既然有神血,就會有神骨,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個寶貴的機會吧。

我寫這封信也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明白,你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我知道我很自私,應該讓你擁有嶄新的生活。但我不甘心,我偏要打破傳統。

你不吃禽類,不吃蔥姜蒜,不吃辣椒花椒,不吃芹菜香菜,不吃看得見形狀的番茄,不吃大塊的肉,不吃八分熟以上的牛排,不吃鹽味重的街邊小吃,不吃三分甜以上的甜品。

你要重新學會愛自己,不喜歡做的事不要勉強,愛做的事大膽去做。

如果你之後有了另一個喜歡的人,請帶他去河道邊那家糕點鋪,那裡的酥絨糕很好吃,我會喜歡的。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此去一别,經年之久。願你身體健康,萬事順遂。”

沒有落款。

宮溯甯放下信件,想把它扔進垃圾桶。猶豫幾下,還是把它夾進一本書,放進要帶走的物品裡。

他撥通了一個通訊。

“喂,你好,能不能為我安排一個新房子。嗯,越快越好,之前這裡面的家具可以全部處理掉,給工人當小費吧。謝謝,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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