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赴宴練拳時隻穿一件耐克黑背心,那是陸家資助他買的。陸清舟背着單詞,晃悠到鐵門外。隻見裡面的青年裸着臂膀,那肌肉線條猶如古希臘雕塑般完美,再配上那灰色衛褲,簡直是一幅讓人血脈贲張的畫面,讓陸清舟大飽眼福。
那皮制沙袋在很多人眼中是發洩的器物,他們會把讨厭的人或事貼在上面,君赴宴也不例外。隻是他沙袋上貼了一個字。
命。
這個字顯得格外刺眼。他盯着這個字時,眼神狠如虎狼,那股不屈與抗争的力量,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一下子就沖擊到陸清舟的心底。在陸清舟眼中,語文書裡所有關于不屈與鬥争的描述,都在這一刻變得具象化。
除去外貌,這才是他愛情的萌芽,野草一樣強勁的生命,千瘡百孔卻百折不撓的人生。
“舟舟。”顧念慈見兒子一直咬着筷子傻笑,忍不住喚道。
“怎麼了媽?”
“沒什麼。就是明天模考完,要放十五天的備考假,這十五天好好放松一下。想去哪玩?”
“媽,宴宴說想和我去西安。我還沒去過呢。”
陸晟放下報紙:“陝西啊,有些遠哦……就你們兩個人嗎?”
“對呀。宴宴參加了《明日之子》,他海選已經通過了,下一期要去陝西錄第一期節目了。我想陪他去。”
顧念慈面露難色:“但是就你們兩個去,危險啊。舟舟,你馬上要高考了,這時候出去,媽媽真的擔心會影響你的學習。”
“哎呀放心吧媽,下功夫也沒在這幾天上。再說,這是法制社會,還有誰會綁架我不成?我吃飽啦!爸媽晚安。”
陸清舟收拾了碗筷,給父母臉頰上留下晚安吻後才興沖沖跑上樓。
“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老公,讓他和宴宴去陝西嗎?”
陸晟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老婆:“宴宴想去,就讓他倆去吧。我們欠了宴宴一整個人生啊。再說了,舟舟也需要放松一下。”
“你這話說的,我們欠的,就要讓舟舟還嗎?再說了我們當初是全國征集,是君霸心狠手辣,把親兒子的視網膜都舍得給。不過也是,要不是宴宴,舟舟三歲那場高燒熬不過去的。”
陸晟喝了口茶,重新拿起報紙:“唉,冤孽喲。”
陸清舟上樓喂好貓咪,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給君赴宴發微信:“你到家了嗎?”
“到了。”
“啊啊啊啊我爸媽同意我跟你去西安啦!”
……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但是隔了好久隻發來一個淡淡的“嗯。”
陸清舟咬着被子發懵,他總覺得君赴宴有什麼事瞞着自己,一切都好突然,君赴宴在醫院裡對自己的嘶吼,突如其來的表白,再到邀請自己去西安。
事情的發展太快了。
陸清舟撥通了視頻,君赴宴正坐在那張鐵床上抽煙,陸清舟瞟到了後面的那隻行李箱,看來去西安這件事君赴宴已經準備好久了。
“你别抽煙了。”陸清舟對着話筒撒嬌。
“最後一根。”君赴宴眼神有些飄忽。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陸清舟突然開口:“宴宴。我給你講個我小學時候的事吧。”
“有什麼好講的。你小學,不是很幸福嗎。”君赴宴把手機放在桌前,翻開曲譜本開始寫歌,語氣有些冷淡。
陸清舟自顧自講自己的經曆:“也沒有哦。宴宴,其實我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打我記事,我就一直眼睛疼,嚴重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其實我左眼的眼膜有一點發灰?我爸給我說,那是一個小天使送給我的禮物。”
君赴宴冷笑一聲:“哼,天使……那這天使真他媽倒黴。”
陸清舟沒有被君赴宴的陰陽怪氣影響:“但是我好感謝這個天使哦。我爸爸說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是這個天使救了我的命。長大後我才知道這些牛鬼蛇神都是唯心主義,都是假的。但是宴宴,不管什麼時候,我們心裡都要有一個天使,它是善良和正義的化身。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要溫柔對待一切靈魂。”
君赴宴手下沒停:“你太偉大了。我做不到。我也不想當天使。天使會被人折斷雙翼。”
“對呀。那我也不後悔。我喜歡去幫……”陸清舟閉着眼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君赴宴知道他睡着了,剛剛一直寫寫畫畫的手才停了下來。
手機裡的少年睡着時還帶着笑意,動人心魄。
那模樣讓君赴宴的心像被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握着胸前的羊角鍊淚如泉湧。許久,他截了一張屏後,緩緩挂斷了視頻,轉手撥通了君禦臣的電話。
“你到美國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嘈雜的人聲和酒杯碰撞的聲音,君禦臣正在美利堅的迪廳裡生龍活虎。
“到了!西安市第三中學的老校區我也替你查好了!荒廢已久!你把人綁過去就好!君赴宴,你聽清楚,接下來做的一切事都和我沒關系!你是君禦臣,我是傑克。”
“嗯。”
“作為過來人提醒你一句,人一旦做了一件壞事,就很難洗白了。以後隻要發生什麼罪案,首要嫌疑就是你。你一輩子都要處在灰色地帶。”
“我無所謂。”
君禦臣笑着問:“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哈,我是真的好奇,你綁架陸清舟,到底是為了報複,還是想讓他和你産生一輩子的羁絆?你到底是愛還是恨?”
“挂了。”
君赴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終其一生都沒有想清楚這個答案。人的感情哪是非愛即恨這麼簡單呢,又豈是某個淺薄的小說家可以形容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