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沒想到有一顆石子抛過來,應變不及,撲哧一聲就直直摔下樹來。
沈令儀本來正好站在樹下,見他下落,右腳輕巧一動,向右跨了半寸。
本該撞向她的少年直接與大地坦誠相見。
“你——”八歲的戚堯剛擡起頭,想要見一見這個脾氣這麼大的小姑娘,卻沒想到隻瞧見了她跑走的背影。
地上隻落下了一隻钗子,上面的雀鳥栩栩如生,金枝纏身。
戚堯咬牙切齒,雪蹭了他滿身,他手裡緊緊握住了那隻钗子。
“喂聽見了嗎,我沒有意見。”
沒有一隻钗子。
戚堯盯着沈令儀空無一物的發間愣神,被賀景汀揮動的手掌喚回神來。
“你說你之前探聽到了情報,張六王七他們要在鸮市上和馬均交易,我們扮作新來護送的人牙子去集市,這樣就能誘出馬均了。”
“我覺得這法子可以,我在這裡認識的隻有你們,我相信你們。”
賀景汀已經從慌張中完全出來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對人牙子拐賣人丁一事也是憤憤不平,一番語言讨伐後忽而停下。
“嗯……那可以先告訴我……鸮市究竟是什麼地方嗎?”
“大虞邊域九州十二城,每一州都有一個鸮市,鸮市就是白日裡邊關的榷場互市的翻版,不過晚上的集市要更加自由,買的東西也無奇不有,小到買一顆珠子,大到買一個人的命。私人就可以購買交易,不用有個官方的立場和身份。”沈令儀出聲回答。
“哦,是這樣。”
“那那些其他的已經被拐的十幾個人怎麼辦?如果在這客棧救放了他們他們又能去哪裡?”賀景汀的眉眼間寫滿了擔憂。
戚堯拍了拍賀景汀瘦削的肩膀,沉默又遺憾地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将他們先帶到蕩雲城附近的村莊再行叫醒,不然他們會很慌張無措的。此地離最近的村莊大約有二十裡路。”
沈令儀聽見戚堯的話退了一步。
“景汀兄,這樣偉大的救人重任就交給你了。”
她閉上了眼。
果然,戚堯就是這樣想的。
“二位大俠……十幾個人……我一個人……?”
賀景汀語氣猶疑,有些不可置信,也退了一步看着戚堯和沈令儀二人,仿佛二人俠義救人的正義光輝濾鏡瞬間破碎。
讀書人就是好騙,因為他們講道理。
戚堯瞧着他一臉破碎懷疑的模樣,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賀家小子,出來這麼久了,長點心吧,”他打開了門,回頭望賀景汀,“善良真誠是好事,就是小心這點善良真誠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給利用了。”
“比如我。”
賀景汀思維慢了兩秒才意識過來,戚堯隻是逗他,雖有些不高興但也沒駁戚堯,還朝他鞠了一躬:“感謝大俠教誨。”
沈令儀手背輕搭額頭,随後又放下,深感這人沒救了,與戚堯一同踏出了房門,拐進了另一間房。
“這傻小子還沒發現你叫了他的名。”
戚堯哼哼笑了兩聲:“倒不一定是壞事。”
因為位于最旁側,廊道的走動算是比較隐蔽,沈令儀探頭下去,卻發現那夥人的身影早就完全消失了。
他們能往哪裡去?還在一樓?還是已經入住了客房?
她手提着長劍,腦中思索,步伐愈發輕巧。
算了,反正也不是追她殺她的,關她什麼事。
她現在要是腦子思考累了,才是天大的事。
想到這裡,沈令儀望向前面戚堯的背影愈加發怨。
要是沒有他,她直接審問完張六那個馬均的信息,然後在客棧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動身去找他了。
明明她自己可以完成所有事。
房門打開,戚堯身影蹿進去得很快,就在沈令儀踏進了房門的那刹那,房門被一陣淩厲的大風關上。
她很熟悉,那風是劍風。
沈令儀嘴角微上揚,活動活動了自己的手腕。
房内寂靜,周遭卻有一點殺氣,雖然她能察覺得出來,那不是惡意的,更像是一種幼稚的挑釁。
然而她劍還沒來得及揚起,下一秒一顆石子就疾速地打在了她的虎口,沈令儀握劍的手陡然一松,劍重重一聲就落在地上。
背後的人似乎是覺得自己抓到了機會,石子更加肆無忌憚地投出。
而沈令儀卻從這連續不斷的軌迹中抓到了背後人的位置,看似身無武器,衣衫翩飛起,聲至左處,實則卻是飛身借力踏了一下左處的房梁,身體加速地闖入右側簾子遮擋的位置。
她袖間原來藏着一隻袖箭。
“小朋友,要試試它的滋味麼?”
沈令儀的視線相對之處,原來是一個年紀約莫十二的圓臉少年,手裡的劍和彈弓被吓掉了。
“師父師父!!!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戚堯這時才不緩不慢地從房梁上飛身落下,拍了拍身上若有似無的灰塵,錘了少年的肩膀。
“自己向人家道歉,自我介紹别忘了。”
少年仰頭探了戚堯一眼,視線轉而移向了沈令儀,抿了抿唇:“我叫……阿土,他是我的師父,我看見你在客棧門前和師父打得很厲害,所以求他也想和你試試。”
“對不起。”他深深地彎下腰。
沈令儀隻是朝他微點了下頭,就将袖箭對準了戚堯。
“剛剛說的,解釋。”
戚堯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