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睜大眼睛,仰頭看着少年,一滴晶瑩剔透的淚随着動作滾落到臉頰上。
謝昭淩擰着眉别過頭。
這個簡單的動作如一記重錘,再次狠狠在姝月的心上敲打。
她也終于從那一揮中回神。
他一再排斥、反感自己,她心裡堆積的委屈越來越多。
她的陛下從來不會這麼對待她。
喬姝月低下頭,低語呢喃:“就這麼讨厭我嗎。”
喬良氣笑了,偏過頭去,越想越難平,低罵了聲。
他怒氣沖沖往外走,難得拿出喬二公子的氣勢:“把人押走。”
“二哥!”喬姝月朝喬良撲過去,從後頭抱住喬良的腰,“别走,二哥。”
她胳膊短,兩隻手堪堪抓住喬良的腰側,她放輕聲音:“二哥,他是我買下的,要帶走也得是我——”
喬良無情打斷:“往府上買奴隸,該先問過母親的意思,先斬後奏,你想好如何向母親交代嗎?”
即便小姑娘再如何裝作無妨,喬良身為親哥哥,怎能從中聽不出委屈?
他回頭瞪了一眼少年,又低下頭,看着妹妹通紅的眼圈,無奈地歎口氣。他壓低聲,提醒道:“我陪你來,是因為我是你二哥,不代表我贊同你的做法。更何況你受了委屈,把他砍了都難消我心頭怒。”
“嗯,我知道。”喬姝月抱着喬良的手臂,把臉貼上去,“二哥最好了。”
喬良最受用的就是妹妹的撒嬌與誇贊,他勉強被哄好了一些,冷哼道:“這小子帶回去也是禍患,我算明白剛剛那幫人為何對他心生惡意,他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喬姝月忍了忍,想為謝昭淩辯駁,但一想到剛剛才被他兇過,心裡又老大不情願。
她宣布,她生氣了,現在要單方面地和他冷戰,絕不再替他說話!
“二哥,你去跟他說,是我花錢買了他,他欠着我,得聽話,我要他幹什麼他就得幹什麼。”
小姑娘别别扭扭的,腮幫子鼓着氣。
喬良:?
他緩緩眨眼,消化了下她的意思,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讓我傳話?”
就兩步路,轉個身就是面對面,有必要傳話?
喬姝月回頭看了一眼,見少年視線壓根沒往她身上落,心裡的氣更足,在心底狠狠地哼了一聲,“對!”
她才不要和他講話。
“你這麼讨厭他,我讓人把他帶走不礙你的眼不就行了?”
“不行,他是我的!”喬姝月瞪圓了眼睛,“花了五十兩呢。”
喬良一時間分不清那五十兩她究竟是舍得還是舍不得。妹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喬良無奈,揚聲重複了一遍。
不出意外,沒有回音。
喬良樂了,“他不理你。”
“我知道!”
小姑娘憤憤道。
“毫無——”
她想說毫無禮數,話說到一半,想起他這些年的遭遇,那一身傷痕,又低落下去。
罷了,同他較什麼真呢。
“我可不想買回去一個病秧子。”
“帶他去醫館。”
喬姝月悶悶地撂下句話,不再看他。
……
到了醫館門口,少年被護衛押着,下了馬車。
喬姝月終于回頭看去。
在那個廢棄的後院裡,少年始終站在原地,不曾走動,靜如一幅畫,沒叫人發現什麼異樣。
而此刻,一些消散在歲月長河裡的殘酷畫面終于呈現在喬姝月的面前。
他的一舉一動,都放慢動作,映在她的瞳中。
他手上的鐐铐已經被護衛想法子拆除,腕上的傷再無遮擋。
他低垂着眼眸,将激烈的冷厲的情緒都斂起,他走得不算慢,但姿勢奇怪。
深一腳、淺一腳,跛着腳從她身旁走過。
他的腿受了傷,她現在才發現。
喬姝月不可置信地向下看,眼底漸漸又一片模糊。
她看着少年從自己面前走過,而少年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來一眼。
“哎呦!這真是……”
醫館的郎中看着那觸目驚心的一身傷,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連喬良也沉默下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少年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地。紅腫的,青紫的,泛黑的,才出過血結了痂的,才剛被鞭笞翻了肉皮的,各個階段,新傷壓着舊傷,重重疊疊,令人心驚。
他手臂上的燒傷因為年深日久、又沒好好處理過,已經留下大片的疤痕,猙獰的傷痕如藤蔓般,順着他的上臂蜿蜒攀爬至肩膀。
前世喬姝月曾見過這處傷,隻是那時看起來痕迹很淡,遠不如此時深刻、殘忍。
郎中先給少年看腿,小姑娘心疼壞了,她扯着手帕,委屈得不行。
“這是怎麼弄的啊……”
謝昭淩聽見吸鼻涕的聲音,面無表情地擡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裡帶着些恐吓,一本正經地胡謅:
“盜竊了傳家寶,被主家打斷的。”
喬姝月眼含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