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收斂了笑意,将手裡的菜刀猛地往木桌上一劈,鋒利的刀刃瞬間入木半寸。
她擡頭看了一眼虛空中的卷軸,又用餘光瞥了一眼窗前孑然獨立的畫念霜,冷笑道:“劉夫人好雅興,不知請我夫君來此有何貴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不嫌難聽嗎?”
畫念霜頭也不回地說道:“有要事商讨。”
“什麼事?”花娘往前一步,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信風倒像是本色出演了那個窩囊廢丈夫,縮着頭不敢多嘴,一點一點挪到了晏深身邊,瘋狂沖着他使眼色。
未曾想晏深看也不看他,反倒是洛越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探究搬沖他看了一眼。
信風愣了一下,臉色頗為怪異。
不是說執印一心為亡妻守身如玉,從來不近女色嗎?這個女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還惹得他這樣癡迷……難道他的亡妻不曾入輪回,反而成了這豔鬼境中的一隻鬼不成?但是從這女子身上又看不出絲毫鬼氣,反而像個不曾修行的普通人。
難不成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他們執印的感情也煥發了第二春?
晏深涼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遐思。
信風打了個噴嚏,從自己的靈囊裡拿出一包瓜子,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洛越揚了揚眉,接過瓜子,沖他莞爾一笑:“謝謝。”
信風忙擺擺手,然後就看到自家執印非常自覺地開始用手給這個不知名的女子剝瓜子,有那麼一瞬,他感覺這世界有點瘋得不輕。
另一邊對峙的二人則完全陷入了私人情緒中。
畫念霜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薄唇輕啟:“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花娘冷笑着重複了一句,剛想說什麼便被卷軸截斷了話頭,按照指示嘲諷道,“好一個與我無關。難不成非要等到劉夫人和我夫君滾到床上才與我有關嗎?”
信風抓了抓腦後的頭發,一臉窘态地往角落縮了縮。
他這是做了什麼孽,居然被安排到了這麼一個幻境中,還夾在這兩個姑奶奶中間,搞得裡外不是人,要是真按照卷軸走下去,他壓根等不到最後的同歸于盡了,這倆人一人給他一個嘴巴子,他就能當場斃命!
後勤怎麼能上戰場呢!
天殺的,他隻是來雲山送信的啊!
畫念霜靜靜地看着她,細眉微微蹙起,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晚輩。
花娘最受不了她這種目光,忍無可忍地走到她面前,冷笑道:“你永遠是這樣,一副什麼也不在乎的模樣,仿佛什麼也入不了你的心。既然如此,當初何必來招惹我?”
她微微揚起頭,眼中有晶瑩閃爍,像是枝頭一簇含苞沾露的紅梅。
洛越有點震驚。
十年前她和花娘打交道不多,多是在去找祁岚時随口聊幾句,對方在她心中一直是一個潇灑豁達又風情萬種的形象,她從沒想到,花娘還有這樣一面,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喋喋不休地向大人尋讨一個解釋。
“當年是我學藝不精,一時不慎害了你。”畫念霜歎了口氣,目露疲憊,“這麼多年過來了,你也該放下了。”
“何況那幅肖像畫的術法早就解了,後來困擾你的隻是你的心病。”
“你知道我入通天閣後,給自己取的名字是什麼嗎?”花娘眼眸含淚,忽然笑了一下,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同為印主,她當然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麼。
花惜畫。
畫念霜垂眸看着桌上的菜刀,語調很平淡:“你知道我回應不了你。”
“花花,你總該學着放下的。”
話罷,她轉身就要走,卻忽然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了。
“這麼多年了,我努力過,可我真的放不下。姐姐,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卷軸原本預設的結局是三人互相指摘,最後同歸于盡,眼下的進展顯然和原劇情相差甚遠,悲劇的結局難以達成,幻境便寸寸破碎了。
洛越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偏頭看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的晏深,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發絲,心想這通天閣的企業文化真的是非常典型。
一個一個的都慣愛裝可憐博取同情,讓人心軟得難以拒絕。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面對他時她總難以冷靜思考,剛剛看了這麼一出,倒是從中看出了不少端倪,再去思索晏深的所作所為,發現這個人的小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親親。”
洛越故作冷漠地推開他的腦袋:“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