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甜見紀斯言已經出來，瞬間收起跟門房道别的假熱情，兩眼彎彎，嘴角高高翹起，朝紀斯言蹦跶過去：“你在等我嗎？正事兒辦完啦？那我們快去吃飯吧，我都餓半天了。”說完不等紀斯言開口，拉着他就上了馬車。
紀成看着這位山寨大小姐的一系列操作，震驚地下巴忘記合上，等到藍甜探出頭敲敲車闆，紀成才跳上馬車，跟車夫說了下一個地點。
馬車裡，紀斯言如來時般一言不發，紀成卻忍不住向正在哼歌的藍甜發問：“藍姑娘，你剛剛上哪兒去了？怎麼從周府裡頭出來？”
閉目假寐的紀斯言雖保持着姿勢不動，但耳朵卻豎起來仔細聽着。
“我剛剛去找周小姐了呀。”藍甜心情頗好，晃晃紀斯言的手臂等他睜眼，将塗滿蔻丹的指甲伸在紀斯言面前，“好不好看？”
出現在紀斯言眼前的十根蔥白手指，指甲染了山茶花色，确實......有點好看。
紀斯言擡眸片刻，又低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影子。
紀成沒被轉移話題，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紀斯言，繼續好奇：“你找周小姐做什麼？你認識她？”
“不認識啊。”藍甜理直氣壯，“我找她就是想看看，她長得有沒有我好看。”
紀成一副“你不老實，你在騙人”的神情，繼續問：“你為了看周小姐長什麼樣，一個人偷摸進周府？你不怕被當成賊抓起來嗎？”
紀成從小跟在紀斯言身邊，也算是見過小世面，跟不少人打過交道，但他确實沒見過一個姑娘這麼虎的。
“我本來就是你們口中的賊呀。”藍甜無所謂地聳聳肩。
聽到這話，紀斯言擡起眼皮，覺察到紀斯言的目光，藍甜吐吐舌頭，不再繞話，老實交代：“剛剛在馬車上離太遠沒看清，我就想看看你未婚妻長什麼樣子嘛。”
“然後呢？”紀斯言緩緩吐出三個字。
藍甜笑嘻嘻地朝紀斯言坐得近一些，壓低聲音：“長得還可以，但沒我好看。”
“你們城裡人确實白一點、嫩一點，但弱不禁風的，風一吹就倒。”
“身子太弱，不好生養。”
紀斯言額角青筋跳了跳。
紀成往車門邊靠了靠，努力降低存在感。
“非禮勿言。”紀斯言坐直身子，離藍甜稍微遠點。
藍甜安靜了一會兒，朝門邊的紀成真心發問：“非禮勿言是什麼意思啊？”
不過她沒等紀成回答，繼續說道：“我打算看一眼周小姐就走的，可見她雙頰很紅，走起路來有些發軟的樣子，我就上前扶了她一把。她可能把我當成新入府的丫頭了，沒有拒絕。”藍甜不顧紀斯言的臉色，繼續暢所欲言，“我趁機幫周小姐把了個脈，她果然心跳急促，内裡發虛，再加上她雙頰紅如生花，雙眼若含情波，雙唇潤如.......”
“你在唱戲嗎？”紀斯言忍不住再次打斷，後面幾句明顯不是藍甜能說得出來的句子，像街頭巷尾不入流的唱詞。
“是呀，你聽過這曲子？我覺得很符合就拿來用了，不過後面的唱詞不記得了。”
藍甜頗委屈：“你别擔心啊，我又沒拿她怎麼樣，我還扶她進房間了呢！就是那會兒，我聽見有人來請她去前廳跟你一起用飯，她猶豫一下，就讓下人回絕了。”
“我看她确實是不太舒服的樣子，但也不至于到吃飯都沒力氣的地步，而且很明顯啊......”藍甜原本揪着小辮子還在自顧自地說，回頭瞥見紀斯言已然全黑的臉色，很聰明地把話拐了彎，“很明顯啊，你不留下來吃飯嘛，我就趕緊出來了。”
馬車晃悠悠地在大街上行進，街道兩旁擺滿小攤，攤前擠滿逛街的民衆，人聲鼎沸，好不熱鬧。與之相反，馬車内氣氛詭異，紀斯言一言不發，臉色沉沉。紀成努力把自己縮在車廂角落，連呼吸的聲音都在努力控制。
藍甜此刻也安靜地坐着，她在自我反省。
以前她聽大嬸子說過，男人不喜歡聒噪的女人，難道紀斯言是嫌自己話太多了？可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跟他講話呀，藍甜有些煩惱，沒再說話。
馬車在酒樓門前停下，很快便有小二跑出來牽馬引路。紀斯言一行人陸續下車，藍甜見掌櫃正躬身在門口迎客，很自來熟地打招呼：“掌櫃好呀，把你家好酒好菜送上。”
掌櫃見到藍甜，一眼認出，他對這位坐在他酒樓門口一整天的小姐太有印象，拱手笑道：“歡迎小姐再次光臨，快裡面請，這次可是又來尋你夫君？”
藍甜笑嘻嘻地朝後看了一眼：“你猜？”
走在藍甜身後的紀斯言假裝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此時已恢複如往常，面色和煦，溫潤如玉，周到地跟掌櫃打過招呼後，由掌櫃帶着上了二樓廂房。
藍甜則自己在樓下單開一桌，大手一揮，将菜單上所有招牌菜都點一遍，準備大快朵頤。
龍安城裡最大的酒樓，人來人往，觥籌交錯，笑鬧不停歇。
藍甜很忙。
她嘴裡忙着品嘗美味佳肴，耳朵忙着聽鄰桌互相的恭維，眼睛還時不時掃過酒桌上衆人的表情，她覺得非常有趣。
山下的人都習慣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名叫世俗的皮囊裡，臉上寫滿欲望但又不願直接表露，一個個搜腸刮肚極盡所能地恭維，一個個道貌岸然，虛僞地維持着謙卑的神态，掩飾内心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言一行都有點扭曲變形。
藍甜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好不快活。剛要叫小二再上一壇酒時，就見紀斯言帶着紀成走下樓。
紀斯言微微靠着扶手走得很慢，米鋪的掌櫃他基本都認識，這次來過過場面而已，米鋪的事情交給小陳叔打理，他不擔心，就是沒吃東西打底就喝了兩圈，現在胃裡有些不舒服。
紀斯言深吸一口氣，壓住不适繼續往樓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