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斯言放下木雕,飲了一口茶:“我确信,他不會傷害甜甜,并且會拼了命的護着她。”
沈儒林心下佩服眼前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還有氣魄,藍大當家當初一直慫恿着成就大小姐和他的好事,也是看重這人的品質吧。
此時有門童來報,院門外有一個背着藥筐的人拜見,沈儒林與紀斯言互看一眼,二話不說朝院外走去。
攏山書院外,站着一位年輕男子,他背着藥筐,手捧一盒瓷罐,雙眼通紅。
“巫童,大小姐呢?”沈儒林一驚,紀斯言則盯着他手裡的瓷罐,雙手微微顫抖。
巫童将瓷罐捧在胸前,悲傷地語不成句:“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夥流盜,為護一對父女被刺傷,刀上有見血封喉的毒藥......我沒有救下她.......”
手中木雕墜地,紀斯言仍舊緊盯着巫童手裡的瓷罐,雙唇緊閉,面無血色。
輪回壇上白霧消散,人影不再顯現。輪回壇會随着講述者的時間将完整的過去都呈現出來,绛女看到的比紀斯言所知道的多的多。
绛女一指點在輪回壇上,煙霧纏綿逐漸顯出藍甜小時候的模樣,她生在一個富戶人家,小時白嫩可愛,被視為掌上明珠,後在城中被人偷走,輾轉被山匪所救養在身邊,她正是曾施舍過紀員外老爹饅頭的那戶富人家的小孫女。
绛女微微挑眉,果然,兩人竟從那時起便有此緣分。
奈何造化弄人呐。
緣之一字,如聖谕一般,成謎。
兩人若是此生有緣無分,再如何努力都無用。
绛女微微閉眼,再睜開看向紀斯言,他像剛從長夢中醒來,雙眼垂淚,緩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甜甜說死後不要埋她入土,土裡太冷她不喜歡,最好是一把火燒了,然後灑在攏山後山,與那片山茶花作伴。”
绛女歎氣,如此熱烈又潇灑的女子。
紀斯言溫柔地撫摸着木雕:“娘娘,巫童回來時,還将甜甜一直收着的紀家牌子帶來給我了,那是我爹給甜甜的,原來我爹早已經見過甜甜了,我爹一定是認可甜甜的。”
绛女有一事不明,直接開口問:“你一直稱她為夫人,你們是何時成的親?”
紀斯言苦笑:“藍大當家給我的信中除了讓沈儒林自尋出路之外,還言明将藍甜嫁予我。我在藍大當家和我爹的墳前起過誓,上拜天地,下拜長輩,即便那時甜甜已經不能回應我,但又如何,我與她是長輩認可的姻緣。”紀斯言擡頭,眼神堅定,“即使死亡将我們分離,我也不放棄,也許正因如此,我求得了聖谕。”
“娘娘,我在佛前跪求聖谕時,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世間兩情相悅之人卻總不能在一起?為什麼命運總愛捉弄人,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依舊面臨生離死别,為何總讓遺憾充斥在人世間。”
紀斯言虔誠地向绛女問出困擾他百年的問題。
绛女看着眼前這位可稱為睿智的男子,透過些許花白的頭發仍能看出他年輕時是多麼意氣風發。
绛女眨眨眼睛,這種哲學問題,她也不知道答案。
绛女放下手中扇子,啟唇道:“自古便是如此了,你并非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從某方面說來,命運是公平的。你如今求得聖谕來到我閣中,說說吧,是想保留記憶再續前世姻緣,還是想放棄再遇此緣?”
在滿地木雕中,紀斯言雙手伏地:“此世是我負藍甜,我願交出自己來世十年的壽命作為交換,存此世記憶,來世還她這份情,求绛女娘娘降恩。”
藍砂早已銜來點绛筆,绛女提筆輕落,一滴紅色淚痣顯在紀斯言眼角。
過往如煙,一一從眼前閃過。
父親,那日您施粥遇見的姑娘,她日後是您兒子最心愛的人,她當您的兒媳婦,您會很開心的對吧?
想起他與藍甜的最後一次見面,站在酒館旁,她對他說:
“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帶你回山寨。”
“我真希望不要遇到你。”
想起那年柿子樹下,藍甜拿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裡,甜得眯起眼睛,葡萄很甜,藍甜很美。
想起初見時,藍甜笑得眉眼彎彎,她對他說:
“這位公子,你真好看,跟我回山寨成親吧!”
紀斯言雙目含淚,心願已了,再拜之後轉身跟随指引前往新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