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距離望去，他隻能勉強辨認出坐在兩個忠誠的朋友中間的黑發少年……阿不思不禁又開始思考：他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去年年底以來，他每天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自從哈利抱着塞德裡克·迪戈裡的屍體走出迷宮，哭着告訴他伏地魔回來了，他的内心就一直在激烈地鬥争——到底該不該告訴哈利真相。

那天晚些時候，當哈利在他的辦公室裡向他和西裡斯講述墓地裡發生的事情時，可怕的預言在他的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一個必須死在另一個手上，因為兩個人不能都活着，隻有一個能生存下來……”

他隻能不停地對自己說，這個男孩太小了，還不能告訴他——盡管他在過去的四年裡獨自面對的危險比大多數成年人一生中可能面對的還要多。

緊接着，福吉在校醫院聲稱，他絕不會相信伏地魔在某種黑暗魔法的幫助下回來了——阿不思便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這将是一條漫長而艱難的路。

當他把哈利送回德思禮家時，他感到自己的心髒痛苦地揪着，他不敢直視這個孩子的眼睛。他知道這将是很長時間内他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男孩，他也知道可能整個夏天這個男孩都将被關在一個他不會開心且不受歡迎的房子裡。他還勸阻哈利的朋友們不要給他寫信——抱着一線希望，希望哈利能度過一個平靜而不是憂慮的夏天……

但事實上恰恰相反……哈利不得不因為他的決定付出代價。

這一年來，他一直在努力避開哈利。他不能冒着威脅哈利的安全的風險靠近他——哈利必須和自己保持距離，如果湯姆認為阿不思隻是把哈利當成一個普通學生看待，那他無疑會降低對哈利的“興趣”。

阿不思閉上了眼睛……他可以對湯姆撒謊，也可以對哈利撒謊。他可以對學生和教授撒謊……他甚至可以對魔法世界撒謊，但他不能對自己撒謊。他知道他必須很快告訴那個男孩……但是多快呢？他可以等多久？

他觀察了很長時間樹下的三人組，直到聽到了敲門聲。他轉過身，看到西弗勒斯已經走了進來。魔藥課老師随手把門鎖上，走到他旁邊，用一種刻薄的聲音告訴鄧布利多：“烏姆裡奇正大談其談她即将再頒布一條教育令。”

阿不思不快地點點頭：“我已經知道了。是米勒娃告訴我的，她無意中聽到了烏姆裡奇和費爾奇談起這件事——顯然，學校的懲罰機制很快就會完全由她掌控。”

“并不是說我反對懲罰，”西弗勒斯柔聲說道，“但她認為的懲罰就是‘折磨’。”

鄧布利多疲憊地用手捋了捋胡子：“伏地魔的勢力在發展壯大，福吉和魔法部相當于在變相地幫助他！花費他們全部的時間和精力去追捕錯誤的人……我希望在年底之前，我們能夠看到現在所做的一切的意義。”

“我真的不抱希望，”西弗勒斯告訴他，“我得說，福吉蠢笨無能，卻幾乎和你一樣固執——有些人就是永遠都學不會吸取教訓。”

阿不思輕笑：“沒錯……說到學習……哈利的大腦封閉術課上得怎麼樣了？”

斯内普直挺挺地站着，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嘴唇抿得緊緊的，阿不思願意用他所擁有的一切打賭，西弗勒斯接下來脫口而出的會是一連串抱怨，果然——

“一點兒也不順利！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他拒絕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他根本就不聽我的。我也告訴過你，他沒有合适的品性或能力來學會這個魔法分支。”他痛苦地說。

阿不思歎了口氣，透過半月形的鏡片凝視着魔藥課教授。“你很清楚，西弗勒斯，這就是我們持有不同意見的地方——我十分确信哈利能學會它。關鍵是你要耐心，西弗勒斯。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我們又不能透露任何會讓他遭受不必要的痛苦的信息。為了他的安全，哈利需要學習大腦封閉術。哈利并不像你說的那樣能力不足，”他低聲說道，“我得承認，我已經厭倦了每次都要跟你說這些。”

斯内普挑起一條粗黑的眉毛：“他的小腦袋瓜太脆弱了，鄧布利多。他甚至還不能構建出絲毫的精神屏障。他不聽我說的任何一句話，拒絕按照我告訴他的那樣，在晚上練習清空自己的頭腦。”

“你我都知道這有多重要……”阿不思又開始勸解。

“不錯，我知道他需要學習這個，但他知道嗎？他拒絕聽從我的要求，也不理會你的警告。鄧布利多，為什麼不能是你來教他呢？我想波特和我都希望做這件事的人是你。”

“你很清楚為什麼不能是我，”阿不思遺憾地說，“如果伏地魔真的弄清楚了如何入侵哈利的大腦，他會試圖利用哈利來接近我。”

“我真的教不了波特。這件事對我們倆毫無益處。我發現他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每晚都會夢見神秘事務司，盡管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鄧布利多，我認為你是唯一能讓那個孩子真正學會大腦封閉術的人。”西弗勒斯執拗地說道。

“西弗勒斯，你為什麼這麼抗拒教哈利？是時候該克服過去的怨恨和不安，以便繼續前行了。你我都很清楚，哈利不像詹姆那樣喜歡捉弄别人——他溫柔的性格更像莉莉。”鄧布利多對他說。

西弗勒斯怒視着他。的确，這麼多年來，他始終踐行着“幫助鄧布利多保護莉莉的兒子，打敗黑魔王”這一宗旨。沒有一天他不會想起自己深愛的女人。每當他想起她時，他的生活似乎有了意義，但也夾雜着遺憾和無與倫比的痛苦。

他是為了她保護她的兒子，隻為了她。

但是現在……有些事情改變了。

他在多次不成功的授課中瞥見的畫面湧入了他的腦海：哈利·波特小時候被虐待和被忽視的模樣；沒有朋友，沒有舒适的家庭環境，沒有人關心他。

他想到了波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表哥坐擁堆積如山的新玩具，而他除了又舊又破的二手貨以外什麼也沒有；被以他表哥為首的小團夥和大胖子姨夫恐吓；被他姑媽的狗追到樹上；被迫睡在一個滿是蜘蛛的黑暗的儲物間裡……但最重要的是——充斥在男孩整個童年的強烈的孤獨和痛苦讓他滿心都是負罪感，而斯内普非常理解這種感受。⑤

“太可怕了，”斯内普低聲喃喃，對他在回憶中看到的那個孩子産生了同情，他又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是多麼孤獨……這一切，哪怕是閱讀那些以男孩的視角寫成的書也無力改變，“太可怕了。”

“怎麼了？”阿不思驚訝地問道。

意識到他剛剛不自覺地說出了口，斯内普試圖掩飾自己的失言，說：“我是說那個男孩。他真的不擅長學習如此複雜的魔法。”

阿不思看起來不是很相信，但他沒有再說什麼。相反，他說：“去找米勒娃，西弗勒斯。我認為學校這邊暫時是安全的，我們應該對格裡莫廣場進行一次短暫的作訪。”

*回到格裡莫廣場*

“弗雷德！喬治！”莫麗喊道，“你們這是在虐待動物！”

“好啦，莫麗，”亞瑟安慰道，“我敢肯定他們不是故意要傷害火蜥蜴的……”

【弗雷德把這隻鮮豔的橘紅色蜥蜴從保護神奇動物課的課堂上“拯救”出來，此刻，它趴在一張桌子上悶悶地燃燒着，四周圍着一群好奇的人。】

“好吧，親愛的，我錯了。⑥”亞瑟說，莫麗看起來很生氣。

“别擔心，”萊姆斯竊笑着說，“火蜥蜴喜歡火焰——我确信它不會受傷的。”

【哈利正要把費爾奇和快速念咒函授課的事告訴羅恩和赫敏，突然，那邊的火蜥蜴嗖地蹿到半空，在房間裡瘋狂地旋轉，噼噼啪啪地放出火花，還伴随着一些梆梆的巨響。珀西嘶啞着嗓子狠狠訓斥弗雷德和喬治。火蜥蜴的嘴裡噴出橘紅色的星星，十分美麗壯觀。它帶着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逃進了爐火裡。所有這一切，使哈利把費爾奇和那個快速念咒的信封忘得一幹二淨。】

“提醒我和那兩個小子好好談談。”莫麗咆哮道，聽起來就像她生氣時會化身而成的劍齒虎。

【萬聖節前夕，哈利真後悔自己不該那麼草率地答應去參加忌辰晚會。學校裡的其他同學都在開開心心地參加萬聖節的宴會，禮堂裡已經像平常那樣，用活蝙蝠裝飾起來了。海格種的巨大南瓜被雕刻成了一盞盞燈籠，大得可以容三個人坐在裡面。人們還傳言說，鄧布利多預定了一支骷髅舞蹈團，給大家助興。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赫敏盛氣淩人地提醒哈利，“你說過你要去參加忌辰晚會的。”

于是，七點鐘的時候，哈利、羅恩和赫敏徑直穿過一條門道，這條門道正好通往擁擠的禮堂。那裡張燈結彩，燭光閃耀，桌上擺放着金盤子，非常誘人，但他們還是朝地下教室的方向走去。

通向差點沒頭的尼克的晚會的那條過道，也已經點着了蠟燭，但效果一點也不令人愉快：它們都是黑乎乎的、細細的小蠟燭，燃燒的時候閃着藍盈盈的光，即使照在他們三個充滿生機的臉上，也顯得陰森森的。他們每走一步，氣溫都在降低。】

“聽起來真不錯。”西裡斯挖苦道。

“就在我以為我們可以在沒人插嘴的情況下讀完一整頁時，”穆迪歎了口氣，“我就知道好景不長。”

【哈利顫抖着，把衣服拉緊了裹住自己。這時，他聽見了一種聲音，仿佛是一千個指甲在一塊巨大的黑闆上刮來刮去。】

“他們管那叫音樂？”唐克斯問道，想象了一下不由得心生退縮。

【“那也叫音樂？”羅恩低聲說。他們轉過一個拐角，看見差點沒頭的尼克站在一個門口，身上披挂着黑色天鵝絨的幕布。】

“在你的忌辰晚會上，你應該表現得高興還是沮喪呢？“西裡斯驚奇地問道。

【“我親愛的朋友們，”他無限憂傷地說，“歡迎，歡迎……你們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啊，問題解決。”

【他摘下插着羽毛的帽子，鞠躬請他們進去。

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地下教室裡擠滿了幾百個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身影，他們大多在擁擠不堪的舞場上遊來蕩去，和着三十把樂鋸發出的可怕而顫抖的聲音跳着華爾茲舞，演奏樂鋸的樂隊就坐在鋪着黑布的舞台上。頭頂上的一個枝形吊燈裡也點燃了一千支黑色的蠟燭，放出午夜的藍光。他們三個人的呼吸在面前形成一團團霧氣，仿佛走進了冷藏室。】

“‘樂鋸’？鋸子怎麼可能演奏出音樂？”唐克斯忍不住發問。

“聽起來他們就像是在參加一個奇特的葬禮。”萊姆斯宣稱道。

“嗯，别忘了這是個‘忌辰’晚會啊。”西裡斯簡單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