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蘸水裡多了青花椒這樣的食材,冷時在桌子上低着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沈纓和蘇滌在一邊熱情款待,一邊和莊蘭講清楚如今的局勢。
莊蘭表字不詳,因當年才貌雙全,成為那一批進入鹿夢館裡最名動江左的女性之一,人稱“鹿女”。鹿女是佛經中貌美的仙子,用在莊蘭身上并不過分。後來和丈夫琴瑟和鳴,丈夫失蹤後她獨留莊韶陽在江左,獨自一人雲遊四方,沒有人知道莊蘭去了哪裡。桑苎翁還在世時,曾經對莊蘭有很高的評價,認為她是江左為數不多的能書寫曆史的人。
直到剛才在飯桌上,冷時才知道蘇滌和莊蘭熟稔的原因。兩個人都是玲珑樓的人,而莊蘭就是二十四橋裡的山光橋。山光其人根據蘇滌的說法是,常年不在江左,神龍不見尾。山光做的事情非常機密,來去無蹤,大多數是最高指令,想必這次莊蘭回來正是黃莺的手筆。雖然不知道莊蘭為什麼會加入玲珑樓,但是冷時直覺和莊蘭丈夫的失蹤有脫不開的幹系。
今晚是熬的鲫魚湯,雪白的濃湯的滋味浸潤,魚肉鹹鮮。一旁的蘸料加了青花椒,澄清雜質,浮現琥珀色汁液,甚是好看。
“居然是這樣嗎?看來風雩閣動手真快。你們也不用叫什麼鹿女,叫我蘭姐就好。”莊蘭聽完沈纓和三水的話後,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鮮魚湯,注意到冷時一言不發,“弟妹怎麼不說話?胃口不好嗎?”
這下桌子都安靜了,等着冷時發言。冷時正在慢吞吞地戳着碗裡的飯,冷不丁聽到莊蘭這麼關注了一下,她隻好吞下嘴裡的飯:“我吃東西有點慢。”
“那弟妹你慢慢吃,等會我想和你單獨聊聊可以嗎?”莊蘭把目光也投向了另外二人,二人并無意見。冷時隻好也點頭表示同意,内心卻開始回憶自己每次和莊卿家裡人見面這戲劇的現場。
和莊卿見面初次就聽錯了名字,梅夫人初次撞到自己和莊卿摟摟抱抱,莊卿父親莊未曜同理。莊韶陽直接在莊卿面前翻車,莊蘭這裡則是冷漠地刀劍相向,而且自己還在被風雩閣重點追殺。這日中想想都覺得到頭了,何況莊卿現在還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兩個人是在冷時的房間裡進行的談話。大概是沒有太多見過長輩的經驗,冷時心裡一直在打退堂鼓。“你很怕我嗎?你在門口的事情我不會計較的。”莊蘭打量了一番做得端端正正的冷時,“不用緊張,我們就随便聊聊。”
冷時的手簡直是無處安放,她給莊蘭倒了一杯茶,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您說。”
“那我就開門見山好了。你和子衿的事情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喊你弟妹我肯定是認可你的。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莊蘭拉過她的手,手尖冰涼,“你喊我姐姐就行,手怎麼這麼冷?試試花椒沐浴吧,去點寒氣。”
“我打算先把正史太史鐘的事情翻出來,然後還有蘇氏的事情也一并翻出來。至于怎麼公布就讓玲珑樓去做吧。”
“那莊卿現在怎麼辦?”莊蘭把她的手攏在一起,“莊韶陽他可是在信裡興高采烈地和我說他很喜歡你這個表舅媽。”
“我不知道,他都忘了那些事情了,也不會随意再相信我了。”冷時低低地回應她。
“你可真是......”莊蘭輕輕地拍了一下冷時的手背,有些嗔怪的意思,“你就忍心看着紅線散開嗎?我推測按照風雩閣的行事風格必然是給他再找一個人,讓你斷了這些念想。你就沒考慮過一點别的方法嗎?”
莊蘭感受到有些冰涼的液體滴到手背上,她意識到是什麼後也安撫地拍拍冷時的後背。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所有人都忘記我了,所有的檔案肯定被轉移走了,江左從那日起就已經沒有冷時這個人了。也就隻有玲珑樓還承認了我,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該被翻案的翻出來。”冷時一邊帶着哭腔一邊回應莊蘭。
“既然如此,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盡管和我說,我這段時間會一直都在蕭山書院。”莊蘭隻好如此安慰。既然冷時不願意處理這件事情,那她也不便多說。
“剛才沈照銀說白鶴在蘭草盆下撿到了一封信。這封信似乎很長,是每一代鹿夢館主事都有相關的留言。其中有幾位提到了太史鐘,你了解這封信的來頭嗎?”
“我也那日在白鶴那裡見過。我們覺得很奇怪的是,這樣的機密書信應該是藏在一個隐秘的角落,放在花盆下更像是某個人緊急放下去,希望後人可以找到。”冷時很快調整了狀态,“會不會是文鹄知道自己即将遇害,所以把這個東西提取拿出來了?”
“有這個可能。太史鐘的後人目前也沒有什麼特别的消息,我隻能回去多多留心了。你在這裡先把這些事情捋一捋,還是先調查妙手方的事情吧。過幾日我可以帶你一起進城。”莊蘭如此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