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德感的人類,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小事感到愧疚。
隻是睡着了,不是蓄意襲擊。
他收起槍,将餐車推了過來,一反剛才對待其他乘客的粗魯,将餐盒輕輕遞到了她面前,紙巾、飲料、小食,一應俱全。
女乘客踯躅了一下,将餐盒接了過來。
坐在她正對面的是一個三十好幾的高個大漢,滿臉橫肉,吃了兩口就将餐盒丢到一邊。
“他媽的,什麼破玩意。都是罐頭菜。”
空乘走過來,指着地上被打翻的飯盒:“撿起來。”
大漢冷笑了一下,别過頭。
空乘抽出手|槍,黑色的槍口對準大漢的腦袋:“老子叫你撿起來。”
大漢一口唾沫吐在了空乘臉上。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空乘氣到發笑。
他抹掉臉上的唾沫,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找死?”
大漢吊兒郎當開口:“不過是個押運警,你有執法權嗎?滾開點。”
空乘将手|槍抵在他的眉心:“你還懂法?”
大漢揚了揚眉。
空乘:“不過,有一種情況下,押運警可以直接在飛機上處決罪犯。”
大漢愣了一下。
空乘緩緩開口:“那就是在罪犯意圖逃跑,或者,試圖劫機的時候。”
“誰跟你說我要——”
話音未落,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隻是頃刻之間,空乘收回槍,取下彈夾,子彈悉數收至手掌,重裝彈夾,手|槍在指尖一滾,立刻被甩在了大漢手中。
他擡起大漢的手,從外頭将他的手跟槍一起裹在一團,對準自己的胸口,旋即按下手腕上手表表盤上一個紅色的按鍵,整個機艙霎時警報驟響。
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空乘打開對講機。
“客艙39排A座罪犯意圖劫機!我佩槍被搶!申請立即處死罪犯!”
駕駛艙中,另一名武裝空乘匆匆趕來,他手持一個電子面闆,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按鈕,隻擡頭看了“持槍”搶劫的罪犯一眼,對着電子面闆按下按鈕。
突然之間,客艙中間傳來一聲慘叫。
手|槍掉在客艙的地闆之上,大漢面目猙獰地聳動身體,然而扣緊的安全帶和手腳上的鐐铐使他根本沒有任何起身的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右手手腕,鐐铐上突然冒出的針孔很快地從靜脈深入,收回,隻在瞬息之間,高濃度的毒液麻痹了他的手臂神經。接着是肩膀,胸口,面部神經回光返照般地抽動了兩下,沒多久,他整個人就僵成了一塊風幹牛肉。
他面色已經灰白,眼皮甚至都沒來得及合上。
幾乎所有機艙的“乘客”,都有一瞬間的呼吸凝滞,并忍不住看了自己手上戴着的鐐铐一眼。
空乘将槍從地上撿起,冷冷地看着整個機艙的所有人,尤其在左側幾個人身上,目光駐留了長達幾秒。
“想要逃的,趁早收了這份心。”
“沒有人能夠從垃圾島離開,也包括,從去往垃圾島的飛機上離開。”
他古怪地笑了一下。
“當然,如果你們認為,死也算離開的話。”
***
機艙内衆人正安靜用餐。
周柯環顧四周,每個人即使在剛才的威懾下收斂成了克制的乖巧,周身也透露着敢找我說話就給你一個大逼鬥的威武霸氣。
作為整個機艙中最瘦弱的男性,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将自己的目光對準了坐在旁邊的這個女乘客。
很顯然,他不是唯一一個不該出現在這架飛機上的倒黴蛋。
于是産生了一種同類一樣的親近。
他悄悄地觀察,試圖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喚起她的注意。
可是她隻是安靜地吃着飯,一點也意識不到他的灼灼目光。
她終于吃完了自己的飯,餐盤幹淨得仿佛剛從水池裡撈出來,她的目光落到了機艙的地面,她站起身,對着那具被綁在座位上的屍體看了幾秒,接着低頭撿起了剛才被他打倒在地的半個魚肉罐頭和一個小面包。
面包在地上滾了幾圈,占滿了灰塵。
她輕輕地撕開面包的表皮,将有灰塵的那一面弄掉,張口就要咬——
這時,她終于察覺了什麼。
轉過頭,和周柯面面相觑。
周柯的目光充滿探究。
周柯問:“你很餓嗎?”
少女頓了頓,過了一會,喉頭生澀地滾動着字眼:“不要浪費。”
一種對于危險的本能從脊梁骨竄到了周柯的天靈蓋上。
他突然間打消了所有對她的親近,坐回了座位,頭不偏不倚地望向對面的飛機舷窗。
飛行時間很長,罪犯沒有人權,即使入了夜,為了将所有人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機艙一點也沒有調暗燈光。
陸陸續續有人睡着。
也許沒有睡着,但至少都已經閉上了眼睛。
飛機氣流颠簸,周柯睡眠很淺,從睡夢中驚醒。
燈光非常刺眼。
他揉了揉眼睛,感到一片眩暈,搖了搖頭,餘光瞥見那個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在笑。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轉過頭,燈光十分明亮,女孩閉着眼,嘴角竟然真的微微上揚——似乎心情非常好。
微笑是打動人心的利器。
——但最好不要出現在鬼片裡面。
她不應該笑。至少在這架開往垃圾島的飛機上。在此時此刻。
非常詭異。
特别詭異。
太他媽的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