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立不太熱情地說:“還沒定。”
老闆忽然将頭湊近,小聲說:“你小子有福了,未婚妻漂亮着呢。她也考上了大學吧,是不是上海人?住哪一角?”
徐則立面露疑惑之色,朝着老闆問:“爺叔見我未婚妻?”
他怎麼知道我未婚妻是誰的,不可能,曾琳琳從未來家裡找過他,而且他特地囑咐過父母,在兩家商議婚期之前,不要聲張。
他在鄉下跟貝碧棠處對象的事倒是跟阿爸姆媽說過,他們對貝碧棠淡淡,嫌她學曆低,又是寡婦教養出來的,所以從未對外說過。當時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和貝碧棠在西北安家落戶,一年到頭也回不了上海一次,阿爸姆媽的态度不是那麼的重要。
老闆呵呵一笑說:“七六年你阿爸病重,你申請回城照顧阿爸,那半年西北的信來着勤啊,給你送信的郵差,每次送完信都要來我這裡吃一碗辣醬面,他跟我說的,未婚妻叫貝碧棠是吧,名字好聽,人也長得漂亮極了。”
徐則立心裡一跳,他很少跟街坊鄰裡打交道,因為阿爸姆媽的老師身份,鮮少有人跟他家交往,說不定他在西北處了一個對象的事,其實已經在弄堂裡傳遍了,他和阿爸姆媽還不知。
那一年他因家中變故回城,貝碧棠每月的信雷打不動地寄來,每次都在信中說些西北生動有趣的事給他聽,還問他有沒有什麼困難。有一次信在中途耽擱了,遲了幾日,他一接到信,來不及回屋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哪知掉出來一張照片,郵差撿起來遞給他,定是那時候郵遞員看見了貝碧棠的照片。
老闆笑嘻嘻地問道:“跟未婚妻處了幾年?人家癡情着呢,你家當時那個境況,還一封信接着一封來個不停,以後好好對人家。”
徐則立心跳加快,他冷漠地說:“未婚妻不是她,我跟她分了。”
說不清,這事過不去,他随口一說,家附近有家面館的炸豬排好吃,嬌生慣養的曾琳琳便鬧着要來嘗一嘗。他隻好答應,上門拜訪那天,先帶她來這家店吃炸豬排墊墊肚子。
老闆不可置信說:“分了?什麼時候分的?為什麼分了?”
徐則立沉聲說:“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老闆十幾歲就開始在店裡炸豬排,炸了幾十年,人來人往,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沒聽過。徐則立一個毛頭小子,骨子裡傲氣着呢,看不起老人家。
他輕輕地瞟了徐則立一眼,似乎随口一說:“哎呀,這知青回城是好事,不說考上大學回來,單說能回來跟父母兄弟姐妹團聚,就是天大的喜事。啧,可惜啊,有的人隻想着在城裡的親人,沒想着自己在鄉下有了對象,甚至是結婚生子了。一聽能回城,什麼也不顧了,什麼也能抛棄了,做個負心漢做得理直氣壯的。”
徐則立心裡本就對貝碧棠愧疚,一聽老闆的話,覺得是在影射自己呢。
他主動解釋道:“貝碧棠也是上海的,沒有誰抛棄誰回城的說法。我跟她沒有結婚,感情淡了好聚好散而已。爺叔你不要想那麼多。”
老闆點點頭,看似是信了,說:“原來是這樣,爺叔錯怪你了。”
自行車的鈴聲響起,負責這一篇區域的郵遞員,穿着深綠色工裝,挎着郵差包,将自行車停在路邊,走進面館吃一碗面。
“一碗二兩辣醬面。”
沒點炸豬排,老闆也就坐着沒起身,還是老熟人。
老闆朝着郵遞員說:“俊才,你輸了,分了。”
這話老闆是指着徐則立說的。
郵遞員不相信地說:“怎麼可能?!”
老闆說:“真的,不信你問正主。”
徐則立忍住怒氣說:“分了。”
郵遞員哀歎一聲,“完了,這個月的夥食費要全花在老闆店裡了,天天出門,餐餐吃面,再好吃的面我也受不了啊。”
老闆說:“願賭服輸,誰叫你太年輕。”
郵遞員在徐則立那一張桌子坐下來,可惜地說:“你的那個前對象,我滴乖乖哦,長成那樣,櫻桃嘴,柳葉眉,雪白肌膚,水亮水亮的眼睛,腰段細細的,跟個民國名媛似的。這樣的女朋友上哪裡找去,你可真舍得。”
徐則立皺眉,心裡不舒服,哪怕他決定要跟貝碧棠分道揚镳了,也受不了别的男人這麼說她。
面館小妹将辣醬面端上來,一直聽着八卦的她走開前問道:“那個叫貝什麼的女同志真那麼漂亮?”
郵遞員不給面子地說:“漂亮跟個天仙一樣,仙女下凡說的就是她,你跟她比,提鞋都不配。”
面館小妹冷哼一聲,氣呼呼走了,發誓下次郵遞員來吃面,給他面湯裡多放點鹽,愛吃硬面條就給他煮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