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在與城中人的接觸中,才會不由地感到違和,因為那些對話本就發生在百年前,是每個人曾真切的與【某】說過的話語。
那麼,這個【某】,是誰?
在亂流來臨前,秦川曾一度以為,夫人的敵意是因為提前幾日進城的師兄,斬殺屍傀的劍法同樣是太蒼山的秘傳,這一點做不了假。
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不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改變這座城市既定的記憶,那麼師兄也一樣。
那麼師兄很可能也陷入了和他相似的境地,他們都在這座城中,卻是彼此無法接觸的遊魂。
【有能力提前得知屍傀動向,而夜奔肅昌城試圖救人的人】
【從年歲上符合幾百年前與金明歌夫人有舊的人】
【能使出隻有秦川和胥同殊才學習過的,太蒼山秘傳的人】
符合這幾點的,隻有一個人。
“想什麼呢?”江夢歸感受到秦川僵硬的身軀,不禁将另一隻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她隻是擔心這小子亂來,語氣才嚴肅了些,想讓他不要一心想着城中之事,又沒讓他像個雕塑一般這樣傻站着。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江夢歸發現對方有些手抖,就像在窗下的時候那樣,不受控制的握緊。
“前輩......”秦川幹澀的喉嚨中擠出兩個字,好像用盡了力氣。
“我好像知道,當年的兇手是誰了。”
“是......師父。”
他和師兄,出自一門,心法劍法,也皆為同一人所傳。
他們會的劍法,關藏生也會。
百年前肅昌城受圍的那一年,關藏生還不是一堂之主,但已入仙門,兼修術法。
他怎麼一直未能想到。
但如今想到了,他又開始後悔。
如果他最尊敬最崇拜的師父果真是将肅昌城推向深淵的罪人......
他想出了城後,直接回去向師父求證。
但師父會和自己坦白嗎?
殺人者會輕而易舉的承認自己百年前的惡行嗎?
彷徨之際,頭頂傳來熟悉的呼聲,秦川擡起頭。是金明歌,她站在城樓上向全城百姓宣告。
“陶将軍今晨同其麾下三位将士遭邪修暗算身亡,兇手正是前幾日混入城中的邪修細作,邪道可恥至極,妄想刺殺将軍後使肅昌城失去主心,不攻自破,可我偏不如他願!身為未亡人,我雖痛心之至,卻也有責任守護好城中子民。明歌今日起便繼承将軍遺志,絕計不會叫屍傀邪道入侵半步,還請諸位百姓諸位将士砥砺相助,同仇敵忾,守我家園!”
在金明歌口中,刺殺将軍之人已經得到了蓋棺定論,師父在她口中成為了邪修細作,從一開始入城就是為了刺殺而來。
那秦川在她最深的記憶中看到的場景究竟是什麼?
夫人和師父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
秦川仰着頭,無法從金明歌的臉上看到任何掌控權利的上位者的神情。
她像一尊肅穆的,慈悲的,任由任何人雕刻塗抹的神佛,靜默的俯視着腳下或悲憤或激動或絕望的百姓。
當哭泣聲和不安的議論聲逐漸消退,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呼喊。
“可是......可是我不想死啊!我也不想變成怪物!夫人,救救我們吧!!”
“那些怪物,連當兵的都打不過,我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又能做什麼!”
金明歌閉了閉眼睛,朗聲答道:
“将軍三個月前派出的求援已有回音,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度過最困難的這段時期,就一定能活下來!”
秦川知道,夫人欺騙了百姓們。根本就沒有回音,将軍的求援信件早就被全面截回,再無餘地。
接下來就是無法更改的,最後一幕悲劇。
他不敢再看。
“你所痛苦的,是十萬人即将遭遇的苦難,還是自己的師父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的事實呢?”
前輩的問題,秦川不知如何回答。
“你下的結論有些草率,我可以承認前半部分,你師父就是潛入城中的某人。但後半部分他殺害将軍的前因後果并沒有合理的解答。”
“金明歌深層的記憶裡,正是師父用劍砍下了将軍的頭。”
“那麼請給我一個解釋,”江夢歸擡起手,指向城樓之上高高吊起的,将軍的頭顱。“【砍下頭顱】這件事,意味着什麼。”
如果關藏生想殺死陶統,有一萬種修仙者能完成的方式,叫陶統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頭】究竟有什麼用處。
江夢歸有一種直覺,這個真相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