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棟别墅。
謝景霄不知不覺躺在白色大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呼吸間雪松冷香漸漸濃郁起來,他縮了縮身子,試圖讓自己距離更近一點。
臉頰傳來絲絲涼意,沿着眉眼輪廓移動,他伸手抓住那縷飄忽不定的氣息,半握着,枕在口鼻間。
幹燥、清新,宛如盛夏裡被曝曬的松木,凝結成柔軟的松蠟,将他包裹,然後他甘願變成被束縛沉澱的琥珀。
空氣仿佛凝滞,謝景霄閉着眼睛,熟悉舒适的感覺,讓他不願意醒來。
過了許久,半掩的窗吹來一陣秋風,拂過他細汗濡濕的脊背。
猝不及防的涼意,使他不由自足地瑟縮一下,人才懵懵懂懂轉醒。
他這才發現檀淮舟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床沿邊,眉眼低垂,視線落在亮着的手機屏上,清冷又淡漠。
白色襯衫一絲不苟地系到頂端,白皙的脖頸裸露在外,似是察覺到身側的窸窣聲,他眸光微瞥,緊跟着喉結滾了滾,勾了勾唇角。
“你怎麼回來了?”
謝景霄從迷茫清醒過來,眼睛掃過床頭的LED鐘表,赫然才四點多,這個時間點檀淮舟一般是不在家的。
“品茶。”
檀淮舟眼神染上戲谑,目光下移,望着半夢半醒的謝景霄。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謝景霄這才發現,他還抓着檀淮舟的手,剛才枕着的也是這個。
慌忙松開,用袖口擦拭他熨熱的掌心,仔細端詳,還好沒有流口水,否則人就要丢大了。
檀淮舟反手握住他慌亂的指,稍加用力,那幾根纖弱無骨的長指就被他攥緊手心,他輕挑眉尖,
“清醒了?”
薄唇一張一合,冷冽的語調一如往常。
謝景霄像是隻被抓住命脈的小狗,乖巧地坐起身,指骨上的熾熱,穿過皮膚一點點滲進體溫裡。
他微垂眼眸,試圖不對上他探究的目光,掩蓋住耳尖的灼熱,輕輕點點頭,
“你回來怎麼不喊醒我?”
檀淮舟望着眼前人,發絲與睫羽連成一條線,眸光晦暗,看不清眼底的光。
就算事情關己,也是這幅平淡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受委屈也何曾告訴我?”
他的音節磨平淩厲的棱角,回蕩在空曠的室内,宛如觸及到陽光緩緩消融的春雪。
“委屈?什麼委屈?”
謝景霄倏地擡頭,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檀淮舟沒做解釋,隻是松開手,将手裡的手機遞給他。
接過後,謝景霄看見畫面上一系列鮮紅的标題。
#謝景雲解釋一下#
#抱抱小佛爺#
#謝景雲再發文#
#小佛爺檀氏#
#論欲蓋彌彰是什麼樣的#
#神德寺什麼時候修樓梯?#
“我不是給你打碼了?”
指尖落在‘檀氏’二字上,謝景霄擰緊眉心,他并不想在公衆平台,跟檀淮舟捆綁在一起。
不想讓更多的人得知他們聯姻的這層關系。
悄無聲息地結婚,悄無聲息地離開,免得給他徒增苦惱。
他伸手摸索着手機,一邊擡頭對上檀淮舟的視線,淺淺笑了笑,
“對不起,好像連累你了。”
謝景霄彎着極淡的瞳孔,笑意淡薄,檀淮舟不曾懷疑他的道歉是否走心,隻是這涼薄的言詞什麼意思?
什麼叫‘連累他了’?
他唇線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冷意四散,周身溫度降了幾度。
謝景霄很快察覺到面露不悅,心中大駭,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耐心地解釋:
“之前想到你不喜出現大衆視野,做視頻的時候,沒有提前告知你,是我的唐突。
但我也盡可能逐幀給你的面容,貼上貼紙,但我沒想到這屆網友這麼厲害。”
他點開那段置頂的視頻,畫面裡秋風瑟瑟,紅葉搖擺落下,西裝革履的男人,覆手而站,攙扶着他,模樣像極了卷軸裡充滿墨香氣的謙謙君子。
隻不過,他頭上貼的‘黃雞大笑’表情包各位出戲,整個畫面充滿違和感。
特别是謝景雲摔下樓梯那段,嘲諷意味拉滿。
“我沒有軟件VIP,一些貼紙我用不了,這隻雞仔算是裡面比較好看的了。”
視頻一點點播放,檀淮舟腦袋上的表情包重複大笑動作,謝景霄終是沒忍住,鼻息間傳出一聲細微出嗤笑。
稍縱即逝,他按下視頻的停止鍵,将目光移開,神情又恢複之前平淡的樣子。
“好笑?”
“對不起。”
聽到沁上涼意的字節,謝景霄再一次低頭道歉,
“是我考慮不周。”
下颌突然被鉗住,謝景霄被迫擡眸,痛意上湧,呼吸不禁加快,“對不起……”
聽到他又重複三個字,檀淮舟手上的力大了幾分,清晰感受到他喉結剮蹭掌心的急促。
他的眼尾瞬間染紅,但卻連眉頭都沒蹙一下,但生理性淚水順着他眼睫滑落,滴在他虎口的皮膚上,灼得他放開手。
剛一松手,耳邊就傳來劇烈的咳嗽,檀淮舟一時間亂了陣腳。
這些年,他居高臨下習慣了,但凡有人忤逆自己,就抑制不住戾氣,今日竟将氣散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