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無邊無際的濃霧裹挾着他,往黑暗中堕去。
空氣變得壓抑,死寂,胸口沉甸甸仿佛壓上了一塊大石頭,難以喘息。
他卻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他夢見四周的濃霧開始緩緩散去,一個暗沉無光的世界呈現在他面前,陰霾的天空,大地是暗紅色的,黏稠宛如血一般的顔色。
黑色的枝丫如同扭曲的血肉與肢體,在大地上張牙舞爪,連綿不絕延伸到紅色荒土與陰霾天空的交界處。
陰暗,詭谲,怪誕……
難以言喻的悸動猶如帶刺的藤蔓牢牢攥緊心髒,竟讓他恍惚感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屬于這裡。
徒然,眼前一暗。
冰冷的潮水将他整個人淹沒,他沉入了大海深處。
意外的,并沒有感到窒息,畢竟是在做夢,不是嗎。
卻未沒得及慶幸,綠寶石般的光輝代替幽暗沉寂的海水映入視野。
……綠光?
答案揭曉了,那是一座由綠色巨石堆砌而成的海底之城,龐大,腐朽,破敗,神秘……
綠光正是由此散發而出,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巨大如山體的怪物盤旋其上,似乎正閉目沉睡,無數根猙獰的觸手在怪物身下蔓延……
他無聲地張了張嘴,意料之中發不出任何聲音。
但,像是感應到了他的注視,那隻怪物……醒過來了。
一隻隻邪異的瞳孔裂開,骨碌碌地轉動,倏而——齊齊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平靜的海水開始湧動,翻滾,帶起的沙塵微微遮住了綠光,視野一片混沌。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觸手卷席而至,溫柔又缱绻地纏繞上他的腳踝、大腿、腰肢、手臂……一切可以纏繞的地方。
他終于感到了窒息,胸腔被擠壓着,呼吸似乎成了一種奢望。
夢境仿佛變得真實起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觸手在自己身體表面遊動帶來的悸動,無數吸盤仿若小嘴在身上親吻,每一寸肌膚發抖般顫栗。
伴随着窒息感,感官好似也在同步放大……
無法掙脫,
無處可逃。
……
秋白亦蓦然睜開眼,胸膛起伏不定,急促地喘息着,瞳孔微縮似有些驚魂未定。
随即,他掩唇,另一隻手捂住了悶痛的胸口,開始咳嗽。
“咳咳咳……”
止不住劇烈的咳嗽聲從手指縫間流淌而出。
他背脊微彎,聳起的肩膀比紙片還要單薄,指尖泛白毫無血色。
好一會兒,咳嗽終于止住,捂唇的手稍顯無力地放下來,似乎咳嗽帶走了他大部分的力氣,不過秋白亦卻已然習以為常了。
垂眼看了一下手心,毫不在意地抹去上面的一絲血迹,這才擡眼看向四周。
無數雙第一時間被咳嗽聲驚醒過來的視線,在與他對上的刹那不自然地挪開,内心卻是好一番驚豔與扼腕。
驚豔于青年那盛極的容貌,烏發雪膚,眉眼如墨點綴,五官俊秀至極,讓人第一眼便聯想到了春花秋月這個美好的詞彙。
但很可惜,長着如此漂亮容貌的青年,上帝卻似乎為他關上了一扇名為健康的門扉。
烏發垂落白皙修長的頸側,卻單薄得連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臉頰與唇色更是透着不健康的蒼白,令他看上去就仿佛一件完美無瑕的易碎品,好似風一吹便會碎掉一樣。
人群中有幾名細心敏感的女生,便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憐惜,畢竟人們對待美好又扣人心弦的人或事物,總是控制不住泛起恻隐之心。
不過很快,所有人就沒心思繼續關注青年了,因為回過神來,周圍陌生的環境讓衆人又是驟然一愣。
目之所及,是一節老舊的列車車廂。
藍色的座椅泛白褪色,車廂内壁泛着烏青色的黴菌,過道地面不知沾染了什麼,東一塊西一塊暗色的污漬,頂部燈管有些昏暗,接觸不良般微微閃爍,透過兩邊的窗戶,外面卻是黑漆漆一片。
然身下傳來輕微的震動感,陳述着這節老舊車廂依然在孜孜不倦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這對現場的任何人而言,無疑是極其陌生的,陌生到——令人恐懼。
衆人的面色瞬間變得無比慘白。
他們似乎終于回想起了,前一刻所發生的事情,無論當時在做什麼,皆無一例外的,盡數被一個黝黑的旋渦所吞噬!
旋渦将他們帶到了這裡,這個詭異、驚悚、恐怖的死亡之地!
——深淵宇宙的遊戲副本!
“不……我怎麼會被卷進來……”
“這一定不是真的!”
“快讓我回去!我不要死!!”
“我在做夢!我肯定是在做夢!哈哈哈——該死的,我怎麼還沒醒!”
安靜的車廂徒然異常吵鬧起來。
慌亂,驚恐,懼怕,充斥了車廂每一寸角落,卷席着所有人的神經。
直到有人低吼了一聲:“安靜!”
洪亮的聲音刹那間将所有吵鬧壓了下去。
就在衆人驚懼的眼神中,開口那名高大壯實的男人咬着一支煙,深深吐了一口煙霧,似乎在用尼古丁刺激大腦,從而保持鎮定,然夾着香煙的手指卻微微顫抖,洩露了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他掃向在場衆人,在靠窗位置上容貌出衆的青年停頓了一秒,接着轉頭,将大部分人的情緒盡收眼底,心下忍不住歎了口氣。
“聽着!老子不管你們怎麼自欺欺人,但現在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想死就認清楚這點!”
“老子也不想多說,該怎麼做你們應該也都知道!——感到慶幸吧,對于深淵副本的相關消息,官方都有在網上公布出來,你們可比前兩次被卷入旋渦的人幸運多了!”
場面徒然一靜,衆人臉色泛白,咬緊牙關。
接着,才有人艱難地說道:“你、是前面兩輪遊戲副本的經曆者?”
這并不難看出,從男人的語氣中便輕易透露出了這一點。
男人瞥了對方一眼,手指夾着快要燃完的煙蒂抖了抖,不置可否。
而有了男人的挑頭,即便衆人心裡仍然恐懼無措,但已經慢慢地鎮定下來。
被卷入深淵宇宙的遊戲副本,基本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驚慌失措隻會死得更快。
何況男人說的沒錯,他們是第三輪被降臨地球的深淵旋渦所吞噬,前面兩輪幸存下來的人給後者帶回來了極其寶貴的經驗與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