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圓形穹頂上塗繪着彩色的精緻壁畫,灰藍色天空下,數隻龐大的生物展翅翺翔,如果近看,甚至還能看到上面龍目中倒映着的影子,是在海裡仰望他們的鲛人。
這個壁畫的作者肯定是受了龍族的指令的,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隻是現在這裡的氣氛不像之前那樣平和,燦然多彩的寶石鑽刻的純金皇座上,一個卷發明媚的女人端坐其上,遙遙望向從大門進來的秘書長。
如果林引青在這裡肯定可以認出,那就是他可親的早教老師——茜娅。
秘書長幾乎不敢和那深邃的眼眸對視,他低頭雙手将剛剛從研究所拿到了結果報告呈上去。
“蔣主任說沒有從中分析到其他生物的毛發,皮屑和血肉。”
茜娅不奇怪這個結果,她和加徳用鼻子在那裡不知道嗅聞了多久,千百種味道都是來源于龍島上,根本沒有其他陌生的氣味,隻有一股來自海域,帶着腥澀的海水味道。
如果是鲛人一族,他們分析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茜娅潛意識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小了,按照鲛人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偷偷将幼崽帶走的。
到底是誰?
她煩躁的想要噴出一把火将那些紙張燒成灰燼,火到嘴巴邊又想起漂泊在外的幼崽,拿起那一疊厚厚的分析圖紙慢慢看着。
……
林引青不知道克特帝國快要炸開鍋了,他正在礁石上制作今晚的晚餐,幾個大貝殼被他打開剔除了貝肉,依次擺上了小銀魚,鱿魚,最後一個最大的貝殼裡面是撕碎的海帶。
葷素搭配,幹活不累。
白白嫩嫩的幼崽對着月亮許願,希望明天就可以見到加徳爹爹,尤土爹爹,茜娅叔祖母,弗萊叔祖父。
吃的飽飽後,他将已經曬着暖烘烘的銀綠色鬥篷披在了身上。
懷揣着對明天的希冀淺淺入睡了。
在浩瀚冰冷的海水裡漂泊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又幾乎沒有休息一口氣遊到陸地,林引青覺得自己的魚尾巴都快斷了。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背靠在礁石石壁上,這塊石縫不算寬敞,剛好容下他,周圍都是被遮擋的石壁,陰影都更加濃厚一點,這種封閉逼仄的感覺卻給他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以至于今晚他的睡意更加深沉,沒有像睡在海底珊瑚叢那樣時常驚醒。
他斷機的有點徹底,沒有察覺到遠方有個瘦高的身影慢慢走過來,影子被拉的冗長,直至月光也隐藏在黑雲之後。
叢燚低頭靜靜看着躺着他的住所外面的幼崽。
他一半的面容都側對着光,看不分明,隻有那雙透不出光的眼睛和平直的嘴角昭示着主人并不愉悅的心情。
他最讨厭這種看着人畜無害的白嫩幼崽。
對方正大剌剌躺在他睡覺路上唯一的通道上,睡的酣甜。
側臉上銀綠色的羽毛被風吹動,在月光下不僅沒有失去光彩還更顯得奪目耀眼。
叢燚眸色更加黑沉,他嗤笑一聲,然後邁開腳步準備離開,既然别人看上了這個住所,讓給他便是,反正之前不都是這樣的嗎?
“啧。”
還是有點不太爽。
他望着波瀾不驚的海域,無風無月,漸漸的,在他的注視下,海浪慢慢大了起來,從一開始隻能到礁石的底部,到礁石的中部。
隻要浪在大一點,就可以沖上礁石,将那隻熟睡的幼崽重新洗個澡。
于是在他的默許下,狂風越發興起,攜卷着海浪呼嘯着沖上礁頭。嘩啦一聲在礁石表面四散開來,澆落了某隻幼崽的夢境。
林引青幾乎在海水觸碰的那一瞬間就清醒了。
隻可惜躲閃不及,迎面直接爆頭痛擊。
“啊。”
“啪啪啪。”
魚尾巴傳遞着主人的情緒,砰砰拍打着堅硬的礁石。
也引來了某個人的注目。
叢燚還沒有走,出于一種惡意的想要看到結果的愉悅感。
借着月光,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一塊他以為的臉羽掉落下來,所有的景象暴露無疑,那竟然隻是一塊不知道用什麼鳥類羽毛做成的毛毯。
不是羽蛇族的幼崽?
他的面容驚訝了片刻,随即又恢複常态。
那算他倒黴吧。
年長的監護者不在身邊,估計也是不受寵的,沒有愛護和照顧,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隻能哀歎一聲自己命不夠硬。
他面露嘲諷,月亮似乎也被抛在後面,将他的脊背披上如冰雪般的涼意。
風漸漸停了,海邊也慢慢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咚!”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上方不遠處傳來。
是風化的石塊掉落海裡的聲音。
林引青擡頭望去,正好瞧見一雙蒼白赤裸的腳跟。
有人!
他顧不得許多。
“等!等一……下。”
他匆匆喊道,隻是焦急之中抓不住濕滑的岩石,魚尾巴一滑,直接砰咚砰咚地滾落到海裡了,激起一道比剛才還要巨大的水花。
“唔,不要……”
叢燚停住了腳步。
他聽着海裡沉悶的聲響,從一開始的激烈到現在輕不可聞。
死了?
叢燚突然覺得有點可惜,他對其他種族的幼崽惡意不算大。
“咳咳咳。”
猝不及防摔進海裡,盡管他有鲛人血統還是吸入了不少海水,嗆咳了好幾聲,林引青才稍微找回了自己的喉嚨,讓其不再那麼澀痛。
林引青從海面上更能清楚的望見來者的面容,比他剛才看見的還要稍微颀長一點,眉眼冷峻,眼尾和側頸上生長着白色的羽毛,整個人顯得妖異又有種奇異般的鬼魅俊美。
“等等。”
他好不容易見到兩條腿的人,絕對不能讓人溜了。
不然他怕自己回到龍島之後,島裡已經寸草不生了。
叢燚眉頭輕挑,沒想到這個幼崽竟然沒死。
命真大。
說不清為了什麼,可能是這個幼崽的聲音軟軟綿綿的,沒有想象的那麼尖利讨厭,也可能是他想要沾點好運氣,叢燚停住腳步,側身回望,道:“怎麼了?”
林引青舉起胖乎乎的雙手,他摔進的這塊地方平常水流估計很緩慢,已經生長了不少厚厚的青苔藓,濕濕滑滑的,根本無處抓握,他使力了好多次,都沒有辦法将占了自己大部分體重的魚尾甩上石頭平面上。
迫不得已,他隻能求助這個看起來有些冷漠的少年。
看樣子,和自己前世差不多大。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陌生的同齡人講話了。
唔,還得賣個萌。
“可以幫忙把崽崽抱上去嗎?”
叢燚不回,隻是靜靜看着底下的幼崽。
對方看起來已經用上了吃奶的勁,潔白的小臉染上紅暈,小胖手上面的肉窩窩因為用力的緣故,顯得分外明顯。
這麼胖,感覺不像被苛待的樣子。
肯定死沉死沉的。
啧。
在陌生少年的奇怪審視下,林引青有種想要重新埋入海裡的沖動。
不行,不能對視。
他低下頭,恰好眼裡傳來異樣,有根睫毛似乎被海水的沖擊打了下來,随着他的動作深深紮入了眼球,傳來細密尖銳的疼痛。
林引青趕緊伸手想要将其揉下來。
一直注視着他的叢燚:“……”
???
哭了?
胖乎乎的幼崽沒有對他的漠視表達出怨怼,隻是低頭揉着眼睛,似乎還有亮閃閃的東西從其中落下。
真的哭了?
少年的神情變換了好幾下。
最終輕輕從最上面的礁石落下,像是一陣風,林引青甚至沒有聽到腳步聲,就感覺到濃重的陰影從頭頂上傳來。
“伸手。”
叢燚看着眼前的幼崽還在扒拉着自己的大眼睛,面露不耐,“你不是要抱抱嗎,伸手,不然我走了。”
可能越到緊要關頭,幺蛾子就越多,林引青越揉不出來那根該死的睫毛。
一滴細碎的淚水被他刺激的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在冰冷的空氣中凝固成一顆瑩潤的不規則形狀的珍珠。
在快要墜入海裡的時候,被林引青手急眼快的撈了起來,他半閉着一隻眼睛,伸手将那顆銀白色的珍珠遞上去,“給你。”
叢燚粗略地掃了一眼,以為那是這個陌生的幼崽在貝殼裡面的找到的。
他沒去拿,一手抓着幼崽的手臂,一手掐住他的後頸,将其拎貨物那樣拎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