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天少年的話語,林引青暫時放棄了上岸找人的沖動。
人心難測,他不想拿這幅身軀當賭注。
所以見過他的少年成為了他首選的珍貴目标。
雖然嘴巴毒了一點,但是卻不是貪欲熏心的那種人,不過接下來還得找機會多了解了解。
呆在礁石的這幾天,幾乎每到傍晚暮色蒼茫的時候,他就會在遠處的海岸看到少年的身影。
隻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打架,那種拳拳到肉,兇悍的,暴力的沖突一度讓林引青敬而遠之。
糾結了好幾次都不敢上去打招呼。
隔着遙遠的天光,背後的樹木稀疏,不同于龍島的繁茂生機,這裡的植被大部分都低平,隻有少數的幾個細細長長的枝桠,在昏暗的環境下,像是瘦長的幹枯鬼影。
少年似乎受了傷,林引青遠遠地看見他動作之間,額頭上不停冒出細密的冷汗,連嘴唇都變得無比蒼白,整個人像是重病被人從床上拖下來的無能人士,即使如此他每次反抗都是劇烈竭盡全力的。
隻可惜這種反抗沒有得到對手的欽佩,反而得到了更加激烈的毆打。
那些人似乎在之前被少年反制的憋屈,這下根本沒有留手,一個一個專門往他腰腹招呼。
可别把人給他打死了。
他注視着少年依舊繃直的脊背,手背蜿蜒着青筋訴說着主人的不甘和痛苦。
剛極易折。
深深望了一眼岸上的人群,林引青轉身躍入海面。
他記得之前那隻巨鲸給他的奇怪東西還在珊瑚叢裡,随着他飄流了數萬裡,前天剛被他藏在了一個礁石的石塊中間,嚴絲合縫,沒有絲毫丢失的可能。
隻不過他沒有辦法從礁石上趕過去,隻能從海裡在繞過去。
這時間不長也不算短,他一面祈禱希望他們趕緊停止,一方面又覺得對于那個少年來說,可能越是冗長的痛苦的戰鬥,越能讓他找到其中的漏洞,去撕咬,去壓制,讓那些人總有一天畏懼退縮。
那是他的生存之道。
等到林引青拿到東西趕回那邊時,岸上的形勢一反之前。
粗糙的沙地上,灑落着數片帶着血絲的鱗片,厚宏的黑和鮮豔的紅交錯橫陳,宛如地域開到荼靡的花,花叢中央,少年單手掐住一個人的脖頸,将其死死抵住在地面上,看着對方漲成豬肝色的臉龐,神色異常平靜。
半晌,他的嘴唇輕動,狹長的眼睫在光影下拉長成一道濃重的墨線,有種情語脈脈的暧昧感。
相隔遙遠,林引青并聽不清他的話語,不過從周圍人的神色來看,那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他已經看到有些人的拳頭已經攥緊了,隻是礙于武力才不敢上去單挑。
那個被他擒住的人應該是這群人裡面的頭頭。
因為每次找茬他都看到這人被簇擁到中間。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
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林引青密切關注着場上的戰況,覺得這個少年撐不了多久了,他微微發抖的手和不住滴落的冷汗都在表明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隻要有人帶頭沖破他掩飾在表面岌岌可危的防線,就可以窺見他一片虛無的内裡。
可是誰都不敢。
反而有人慢慢撤退。
今天的少年依然取得了他武力之王的稱号。
林引青有點感概地想。
他沉入海面下,隻露出兩雙圓溜溜的眼睛注視着岸上,半晌,那裡撐地的少年都沒有動靜,直到最後一縷天光都暗淡下去,将這裡徹底染成深深淺淺的灰塊,再也看不清具體的形狀的時候,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氣,向後一躺。
更加暗色的陰影從他的身下舒展開來,鲛人的視力讓林引青完整看到了那條尾巴的全貌。
上面都是坑坑窪窪的傷口,漆黑如墨玉的鱗片翻轉,露出裡面蒼白暗紅的皮肉,慘不忍睹。
脊骨隆起,腹似蜃,鱗似鯉,赫然是一條龍。
不是加徳爹爹那種背生雙翼的龍,是他之前更加熟悉的龍,象征福瑞的龍。
林引青覺得現在的心情就跟之前少年見到他的尾巴的心情差不多。
你怎麼會在這裡?
竟然真的有鲛人/龍?
“啊——”
岸上突然傳來一陣痛呼,林引青定睛一看,剛才還宛如一條死龍的少年不住地翻滾着,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拖着自己的尾巴來到了一塊礁石前面。
被海浪狂風侵蝕的石頭尖銳冰冷,狠狠将一些還完好的鱗片從血肉上面刮下來!